赵引弓送走了吴芝香,回到自己的书房里,又查问了一边有无最新的消息传来――他此刻最关心的是招商局北上的货船。
二十条招商局的沙船,除了五万石粮食之外,还装载着大量货物,辽东什么都缺,尤其缺少棉布和棉花。在这个苦寒之地要生存,除了粮食还得有足够的冬衣,历史上明廷就要每年向辽东各卫所运输大量的布花。因而此次的沙船上装运了大量的这类的御寒衣服。
这次北上输送粮饷,照规矩运费全由户部报销。且是“官船”身份,进入任何港口水道均不用付各种税赋。不乘机“奉官走私”一番简直浪费这个大好的机会。
历来夹带货物就是漕船的主要营收项目,粮饷海运自然也得生发一笔。
棉衣、棉布之外尚有大量的铁锅、茶砖之类的“蒙古货”。和蒙古诸部贸易,买入马匹是关宁军的一项重要买卖。买来的蒙古马不仅用来补充骑兵,还大量倒卖到关内赚钱。这些商品,只要运到亦不愁卖。
不过,夏季出海,亦冒很大的风险,台风的威胁很大,沙船水手往辽东的近海航路也不熟。所以这次赵引弓没有象对日贸易那样派上自己的领航员和骨干水手,而是全盘使用原来的沙船水手。只派几个亲信随船行动。
不过,古代航海即无天气海况预报,又缺少准确的海图,海船出海往往要冒很大的风险,船只失事十分频繁。赵引弓查询辽东海运的历史资料的时候,看得到遇到风暴船毁人亡的记载不胜枚举。至于“漂没”这个词更是俯拾皆是。让他对这次近海航运安全也起了很大的疑虑――甚至比去日本贸易还要担心。为此在船上派了驯鸽员,每三天放回一只鸽子来报航程进度和航行情况。
传来的消息让他稍稍安心,船只虽然几次候风,但是一直在逐渐北上的途中,没有船只受损和搁浅,看上去行程还算顺利。
下面的消息正是牵扯到浙北苏南四府的“米骚动”,赵引弓大吃一惊――临安县的那件事他几天前就知道了,当时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种事不足为奇,农民起义,农民暴动之类的事情,什么时候断绝过?抢一家米店,说白就是和荒年吃大户一样,根本算不了什么事。官府恐怕也懒得认真追究。
但是这事情居然在几天内迅速扩展到这么多的州县!赵引弓出于现代人的“政治敏感性”,立刻就想到了这件事幕后可能有人操纵――至少有人在串联。
赵引弓很清楚,最近的米价暴涨和招商局大量收购米有直接的关系,如果有人要追溯源头的话,招商局是难辞其咎的。
荒年灾月大量收购运出粮食……一想到这里,赵引弓的血都快凉了――这罪名可是妥妥的,真要有人在后面利用煽动起百姓来,一夫倡乱万夫呼应,后果不堪设想。自己到时候恐怕要闹个身败名裂,狼狈而逃的结局
“快!发文给各地,我要了解米骚动的详细情况!”
杭州城外有个南下洼,是个“下只角”,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贫民窟。
这里是外来的逃荒户集中的地方,每逢外地闹灾,灾民们就扶老携幼的从各地涌到省城来混口饭吃。有的死在这块成了路倒,有的度了荒又回去了,也有得就在这里落了脚。南下洼这个地方尽是水洼子,地势低,富春江水一大,这里准内涝,即不能种地又没法盖房。就成了一块无人过问的荒地。
逃荒的百姓就在这块荒地上落下脚来,用捡来的各种废料搭起窝棚来,渐渐就成了一个任何城市都有的棚户区来。这里原本就地势底下,污水很难排除,下起雨来立刻就积水,和各种垃圾混杂在一起,成为一个臭气熏天的大泥潭。
除了被迫无奈,只能在这里栖身的穷人之外,任何人即使路过也要掩鼻而过。
就在这密密麻麻的窝棚靠近一片坟地的地方,有一个窝棚里,此刻正坐着三个男人,围着一张缺了腿了小破桌子喝小酒,缺掉的桌腿用碎砖头垫着,桌子上放着一海碗螺蛳就是下酒菜――在江南这是最便宜不过的荤菜了,在河边湖边甚至用不着买,自己拿个碗去岸边摸就能弄上一碗。
虽然天还没有黑,屋子里却十分昏暗。桌子上已经点起了一盏油灯。窝棚是用碎砖瓦、小石头、烂木板、稻草和泥土混在一起搭起来的。没有像样的窗户,只有墙上开着个窗洞,镶着一块被人丢弃的破碎的明瓦。竹片和稻草做得屋顶十分低矮,稍微高大一些的人,站起来几乎头就要碰到顶了。
屋子虽然矮小而简陋,屋主人却在可能范围内把它收拾得很干净。砖头支撑着一张这里少见的竹床板,床上铺着一领破炕席,虽然破,却擦洗的干干净净。墙壁上挂着一顶破斗笠。靠着墙还支撑着有一块权作桌子的木板,上面放着纸墨笔砚――虽然都是账房先生用得那种便宜货,也说明这里的主人是个有文化的“读书人”。
桌子上,摆着几个肮脏瘪掉的锡串筒,三个破口裂缝的碗权作酒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黄酒的酒糟味。
难闻的酒气、三个男人身上的汗臭加上满桌子的螺蛳壳,如果这时候有人闯进屋来一看,一定以为他们正喝酒喝得起兴。而这三个人也正是利用这种假象在召开会议。
几天前在米骚动中挺身而出的郝元赫然正在其中,他穿着件打满补丁的小褂,把玩着手里的“酒碗”。
在座的另二个人,一个正是破靴党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