霪雨霏霏打在脸上生疼,云层黄中透白,眼见得长安城这场罕见的连绵大雨已然是强弩之末,没有多少后劲了。楚彦熙呆着脸骑在马上,眼见得朱雀大街通衢两行,人们在清理大雨之后的狼藉,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雪白的丧纸,白布蒙了门间的灯笼——没人意识到这位身着朴素的男子竟是大燮朝的宁郡王!
再回长安,听到浓浓乡音,楚彦熙只觉再世为人,可他无心感慨,只觉得心里痛得要死掉——两个月前,楚彦熙得到密函,说太子楚彦煦病重,让楚彦熙火速回长安密谋大事。楚彦熙这才日夜兼程回到长安,不想走到南越的时候便听说太子楚彦煦一疾而终。楚彦熙星夜兼程,可不想楚凌曦竟猝然驾崩,一纸遗诏竟将皇位传给了皇长孙楚翊瑄。
楚翊瑄君临天下,将正室夫人陈玥汐册为正宫皇后,侧夫人海兰慧为禧妃,最令人咋舌的是,楚翊瑄竟将身边一个名叫沈贞儿的宫女册为皇妃。楚翊瑄还将沈氏册为自古难见的封号“宸妃”,位份仅次于皇贵妃!皇帝极为珍爱宸妃娘娘,还赐了上清皇城里最富丽堂皇的关雎宫给她居住。
这些不在话下,楚翊瑄登极,这些个皇叔自然不能落下,楚彦熙被封为宁亲王,调回长安择日分封。楚彦熙虽然早在皇帝驾崩之前已然动身,回到长安也是大行皇帝五七之后了。他草草将燕琳若柳纤惠送去镇梁王府安歇。沐浴更衣后,带着宁岚言子文急急打算入宫。
拉煤车沿街叫卖,打破这冰冷世界的沉寂,楚彦熙不禁微微叹息,轻声吟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唉,帝王也是一样的啊……”
“王爷说什么?”紧跟在一侧的言子文没听清,便是问道。
楚彦熙又是长叹一口气:“我,我是想起了父皇。英雄一世,战六国,平草原,统一天下……如今。却躺在冰冷的梓宫。人活一世,便是父皇这样的豪杰,却也没甚意趣。子文宁岚,你看这朱雀大街,曾经何其红火,如今照样遍布缟素……你我还沉湎在旷天之哀中,人们照样开市,照样乐呵……”
宁岚听了不知如何安慰楚彦熙,言子文却斟酌着措辞开口道:“王爷您想得多了。朱雀大街以往也是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再说,举人们这时间都赶着到长安入闱。这才喧闹了些。”
“是了……新皇登极,免不得要开恩科!只怕这大丧之后,恩旨就要下来了。”楚彦熙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一行人冷冷徐行,路过韩家,楚彦熙正要翻身下马。宁岚却道:“王爷,不急着见韩大人吧?还是赶快进宫面圣才是!”
“面圣?好一个面圣!”楚彦熙又是冷笑,脸上扭矩几乎是吃人的模样。
宁岚知道他得了旨意回长安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本就有意惹事——他跟着楚彦熙十年,早就知道这位爷是个犟种!即便一头撞死在南墙之上也不会回头!他断然不肯臣服自己的侄儿,只怕有意大闹皇城!
宁岚正要劝慰,却见楚彦熙扬鞭打马飞奔向朱雀大街的尽头——正华门。他赶忙敛住心神。与言子文一个对视,也是扬鞭急急追上。两人追上之后,楚彦熙已然在正华门下马,守将尹泰小跑而来,打了个千道:“请王爷安!”随即起身一躬道,“皇上的意思是。想在含嘉宫的暖阁儿见您,然后一道去大行皇帝的灵堂行礼致哀。”
楚彦熙冷笑一声,也不说什么,拔脚便走。宁岚言子文又是一个对视,心中大叫不妙。急匆匆追了上去。只见楚彦熙大步流星过了飞虹桥,直奔稷宫永和殿而去——楚凌曦的梓宫灵堂便设在那里。
楚彦熙急行在珩檐下的长廊,身后的披风因为他快速行走一扇一扇地扇了起来,靴子上的马刺敲击在金砖之上,叮叮当当乱响。那些侍奉的宫女太监络绎经过他身边,慌不迭地冲他行礼。他只挥挥手,随后径直掠过人们,快速地向宫门口前行,就连铆钉似的守在廊下的羽林军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他老远便瞧见皇城之中已然是孝衣灵幡白花花的一片,整个稷宫都被白得扎眼的吊丧旗海淹没,楚彦熙忽觉得天地之间混沌苍茫,头在旋转,腹在倒涌。
直至到了跟前,一左一右两人夹住了他,才略是醒了一醒。他定睛看了,一个是三哥楚彦杰,一个是八哥楚彦然。
“三哥……八哥……”楚彦熙浑身颤抖,泪水雨下,忽忍不住扑倒在地匍匐至楚凌曦灵前,若气短声咽地哭道,“父皇!儿臣回来晚了!竟未曾见到你最后一面!”
此刻稷宫永和殿下,左边一溜跪着一众皇子皆是麻衣孝服伏地哀哭——最小的皇子楚彦炁刚满八岁,稚嫩的脸上挂着茫然的表情;右边是楚凌曦留下的宫嫔,从皇后燕琬凝为首,往下是皇贵妃周静曦,德贵妃苏赫巴鲁原纯,容贵妃林秀仪,再往下是敬妃,庄妃,静妃,定妃……还有一大群的皇嫔、婕妤、昭仪、美人、才人等等各等各色的女人足足有七八十人,皆是一起放了声哀嚎。
只是这些人每日都来哭灵跪拜,已然过了五七。起先皇帝驾崩,众人皆是哀伤不已,只是日子久了,早就过了新丧之哀,再也哭不出泪来。除了楚凌曦的结发之妻,女人们皆是又累又忧又各怀鬼胎。大抵是女人们天生会哭,一个个手握着白绢子蒙着脸哭天抢地,使劲抹眼睛充数。
再往后是楚凌曦的文臣武将们。这些人哀伤之情更浅,不过碍于场面,都垂着头,有的偷看楚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