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烧了一大锅热水,分作几桶,哼嗤哼嗤地各自分提进两间竹屋,催促诸人洗漱。见有了热水,累坏了的人们还是支撑着疲累的身躯起身洗脸洗脚。
“珠儿,真是辛苦你了。”柳纤惠揉着没睡醒的眼睛冲她笑笑。
余下的女人们也各自谢过她,叶儿睡不醒,珠儿几次三番叫她起来,她都嘟囔着要睡觉。
“真是拿你没办法。”珠儿取了毛巾给她擦洗脸蛋脚丫,随后把水倒了。
旁边的竹屋男人们洗漱完毕,打发了小福跟高望舒倒水。小福看见珠儿,马上挥手叫住她:“珠儿珠儿,你过来!”
珠儿眼珠一转问道:“你是不是问叶儿?叶儿挺好的。”
小福颇为委屈地说道:“最近叶儿是不是生我气了?老是不理我呀!我这段日子一直在剥瓜子仁,攒了一口袋,昨个儿想都给她,她不要呢!”
珠儿低头,抓起小福的手看,少年粗粝的手指尖都磨破了,尤其是拇指跟食指更甚。显然他说的都是真的。恐怕这些天他一旦有空,就一直在剥瓜子仁。
“小福,你真的这么喜欢叶儿啊?”珠儿起初很讨厌小福,觉得他占过自己小姐妹的便宜。可这些日子她冷眼旁观,小福却是真心喜欢叶儿,无微不至的对叶儿好。她不知道叶儿的心思,可是这些日子来,珠儿都被小福的痴情感动了。
叶儿,他这么喜欢你,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呢?她忽然一怔,难道是因为王爷?叶儿喜欢王爷不是一日两日了。若痴情的小福可怜,那么,痴情的叶儿就不可怜么?
怪只怪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
怪只怪爱上的人根本不爱你!
珠儿叹了口气,她想安慰小福,却觉得有几分莫名——从来她都见不惯小福的做法,包括老是追着叶儿。偷偷亲叶儿的脸蛋,时时想要跟她亲近,都让珠儿觉得无比恶心。可今天,她第一次觉得小福真的很可怜。
但她什么也没说。道了句别拎着木桶转身打算回去休息。
遥遥听到竹屋之外琴萧合奏,仿佛是谢孤鸿的七弦琴跟楚彦熙的玉箫之声,奏得仿佛是诗经里的一首曲子。珠儿分明听过这首曲子,那年宁妃韩言语琴艺甚妙,却从未显露。后来燕琳若做寿,韩言语上台一曲琴歌,让所有人折服。
今儿王爷跟谢大哥合奏的不也是那首曲子吗?珠儿不由自主地循着乐曲走了过去,只看见楚彦熙和谢孤鸿正在竹屋之外的小亭中,面对面坐着,各自演奏自己手中的乐器。楚彦熙箫声凄婉。谢孤鸿琴声哀怨,让人初初听来不免神伤,珠儿竟不由想起当年身在王府的事,那时候他身为帝国最年轻的郡王,哪似现在这般潦倒?北伐极北归来。长安城落英缤纷,老百姓带着美酒饭食出门拥军,仿佛是迎接得胜归来的天子;到了年下,王府门庭兴盛,往来的官员非当朝大员,便是封疆大吏。还有燕琳若做寿,恐怕是王府的鼎盛时期了吧?前来祝贺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而如今呢?
——他的心是如此的坚强,一如磐石,风吹雨打,雷击电闪,我自岿然不动。
这样的才情文采斐然的男子,心又是那般坚强不倒。女子又怎能不爱?
一曲完毕,珠儿久久不能自拔其中。
“珠儿?”谢孤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怎么听得发愣?很好听吗?”
“没什么,只是想起韩姐姐了。”回过神的时候,珠儿才觉得视野模糊。这才意识到自己眼眶注满了泪水。她偷偷抹了抹眼角,强勉出一副笑容,“王爷跟谢大哥的合奏真的很好听。我听得出神了。”
楚彦熙静默地望着珠儿,却一言不发。
谢孤鸿定了许久,转过身冲楚彦熙道:“王爷,我想跟珠儿单独聊一会儿,可以吗?”
“没意见。”楚彦熙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将玉箫挂回腰间,冲珠儿微微一个颔首。自竹梯拾阶而上回了房间。
珠儿何等聪明,自然也懂了。她低着头,自是先红了脸。
“珠儿,你说谢大哥待你怎么样?”谢孤鸿自觉脸上火烫,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又抬头凝望着珠儿,一瞬之间忽又觉得被她的美貌晃到了眼,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了手中的七弦琴,生怕自己目光火烫,唐突了美人。
“这个……谢大哥待珠儿很好,很好。”珠儿含笑回答。
“我有问过王爷,他说你不再是王府的奴婢了。你想去哪里,都由你做主。”谢孤鸿向来伶牙俐齿,颇有话痨之嫌,今儿却嚅嚅喏喏,“珠儿,把你们送到了卧云山,我就要回天脊山去了——你,你愿意不愿意跟着我走?”
珠儿一听此话,心里猛地一抖,不禁吞了一大口气。她不禁抬头望着谢孤鸿,而他,也正吃吃地望着她。两人相对,却是在一瞬后脸红低头。
珠儿红着脸不答,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孤鸿想到很快要跟珠儿分开,心里便很是难过,他鼓鼓勇气道:“珠儿,不瞒你说,我喜欢你很久了。有的时候,我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让我心动。我知道,我这样的身世大概会累着你跟我过苦日子,但我向你保证,你跟着我,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你锦衣玉食,你要星星,我绝不给你摘月亮,你说东,我绝不往西。珠儿,我会全心全意待你好,一辈子就对你一个人好。”
这就分明是表白了,珠儿听了,脸上大红过耳。她呶呶地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