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那只修长的手又自帘幕后慢慢吞吞地探了出来,硬拗出了封建社会太皇太后的架势。
尹三五微掀着眼皮子乜了一眼,“你也知道眼下我身子虚,扶不动。”
帘幕后,泷棽轻颦起眉头,又听脚步声渐渐靠近,唇角微微欲扬,转眼见她已越过帘幕,将一盏油灯搁矮几上,又捧起他的酒壶,凑着鼻尖深深嗅了一口。
“什么酒?”她问。
“高粱酒。”他答。
尹三五愣了愣,确实闻得出来是很醇烈的高粱酒,不过以为他会起个极风雅的名儿,毕竟是神仙喝的酒么。
“想喝?”他懒懒斜斜瞥她一眼。
尹三五咽了咽口水,却是摇头,她肚子里的小东西应该还在,据说这个时候不适宜饮酒,那就忍着点儿。
她将注意力转移到被搁置的几只皮影上,雕刻得很精致,着色鲜亮,伸手抚了抚,“有聊天兴致的话,给我讲讲你打算怎么要我的命吧?”
她总要早做打算,不能真瘫在砧板上让人宰不是?
夜风轻拂着她额头散落下来的几缕细碎柔软的鬓丝,在他眼底飘啊飘的,他不禁伸出两指拈住她的一缕鬓丝,“焚灵铸剑。”
指尖又绕着她的青丝转了几圈,琥珀色的瞳孔凉幽幽的,“就连小鹿儿都晓得,龙生来就能呼风唤雨,不能行此道,与蛇何异?”
撇去呼风唤雨不能使用,他的修为不高不低,而他,不想一辈子仅待在一个四灵神君的位置。
还有六万年,他的寿元就尽了,死不死的倒无所谓,到死依然只是个四灵神君,且还会被下一任孟章神君顶上,没人会计较谁是第几任,委实不甘。
他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魔界与天界表面平和,实则暗潮汹涌……”
尹三五暗忖,他竟想着趁机扬名,也不知该不该夸他抱负远大,睨着他野心勃勃的眼眸,没说什么,只将鬓发从他手里慢慢地拽出来。
他长身玉立,微微俯着身子,几乎将她完全笼在他的阴影里,她默默地从他指尖拽着自己的发丝,将拽出一半,就察觉有脚步声传来。
霓裳身上还穿着水蓝色的衣裙,被水浸透又在身上烘干,拧巴发皱,一双昳丽的美目,盈满惶然无措。
尹三五挑了挑眉,霓裳竟然也在这里。
尤记得在河底时,霓裳的冷静还颇令人刮目相看,而此刻她竟然一副恐惧的表情?
“碧嬷嬷。”泷棽脸色微微冷凝,倏然松开尹三五的发丝,侧过脸,眼却蓦然含起浅笑。
尹三五这才注意到霓裳身后跟着个外貌三十左右的冷脸妇人,在这种地方,只能说外貌约是几岁,实际年龄实在不好判断。
她着一身暗墨绿色的素锦衣裙,发髻梳得油光水滑,不曾戴头饰,是以很容易在这样的夜色里一晃眼就注意不到她。
泷棽敛下睫羽,眸光变幻莫测,碧琼仙子是王母的贴身侍女,众仙都尊一声嬷嬷。
鸣鹿在这儿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他确实似自作聪明了一把,以为顺星节之难毕竟见不得光,败露之后王母少说也会想想对策才会行动。
却不想这么快,并且直接就找到了霓裳,这样迅速,恐怕这位碧嬷嬷一直就在三重天看守着动静。
碧琼手里把玩起一颗鲛珠,细看,正是避仙旒冠上取下来的那一颗,她面无表情道:“素闻孟章神君生性fēng_liú,我看神君不仅fēng_liú,胆子也不小,竟然敢打娘娘身边仙子的主意。”
尹三五瞬时了然,王母身边的一名婢女,气势都拿得这样足。
泷棽却不恼,缓缓勾起唇角,难得竟瞅出一身温润优雅的气质来,“碧嬷嬷折煞我了,霓裳仙子昨夜不慎落水被我瞧见……”
“我可没听说孟章神君是个心怀仁善慈悲的。”碧琼冷冷打断。
“……”泷棽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僵,却又慢条斯理地嗔道:“敢情本尊除了fēng_liú,就没别的优点传进嬷嬷耳里?”
他突然自称‘本尊’,倒叫碧琼心中有些发毛,她不过是仗着王母随身侍女的身份,对方却是神位在身。
转念又想,天界的神君一抓一大把,说来归玉帝管制,实则还不是看王母的意思,顿时又安下心来,冷声道:“我奉娘娘之命,来拿顺星节的罪魁祸首鸣鹿,却不想,在神君别院竟能撞见霓裳,无数仙子顺星节罹难,唯独霓裳还在神君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神君却瞒着不报?”
泷棽笑了笑,看来王母是打算将一切都推到鸣鹿头上,也对,鸣鹿如今脑子不太拎得清,何况听到天羽二字,让他做什么还不都是心甘情愿。
他伸手,揽过尹三五的后腰,尹三五微微一愣,想挣脱,他却狠狠掐了一把她腰侧的软肉。
她瞬时吃痛,他又安抚似的给她揉了几下,面上依然笑意潋滟,“碧嬷嬷也晓得我的性子,确实是有心上人才乱了阵脚,一时忘了上报。”
他一手攥住尹三五的下颌,那力道极重,疼得尹三五不由皱眉。
泷棽俯下身来,唇瓣贴着她的耳廓,轻声,“不想被带走灭口就别多话。”
末了,他轻咬一口她的耳垂,琥珀色的瞳眸尽是一片柔情蜜意的横波秋水,他捏着她的下颌扭过来给碧琼瞧,“这个是陵光神君宫里的仙姬,我对她倾心已久,奈何陵光神君不肯放人,先前在梅林里我见霓裳与她一起从河里冒出来,自然要救的。”
尹三五瞪他一眼,竟被他径直将眼睛给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