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全面抗战爆以来,国军将士以劣势装备硬扛日寇主力,动大小会战十余次,阵亡将士数十万,至武汉会战,精锐已损失殆尽,此时,战斗在一线的大多是新兵。
而绝大多数的新兵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他们何曾见识过战争的残酷?
李三光便是这样的农民,安分守己的农民!
李家世居四方寨,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也积累了些良田房产,家境殷实。
李父家教严厉,李三光和两个哥哥一样,虽然没有光宗耀祖的能耐,却也算得上守成之人,本欲安安稳稳地做个富家翁,奈何生逢乱世,国已破,家欲倾……于是,自幼读了一肚子古书的青年怀着满腔的热血到了前线。
部队里的训练让他感到充实,老兵讲述的英雄故事让他热血沸腾,可是,小界岭一役之后,他才亲眼看到了战场,亲身经历了战争……原来,战争会让人绝望!
李三光僵硬地躺在病房里,双眼无神地望着布满蜘蛛网的房梁,身上的伤痛得钻心,心却已经痛得麻木了。
病房里没有床,铺上稻草、薄被,伤员一溜一溜地摊在上面,中间留出了两条巷道。
医护兵沿着巷道来来往往,不住地忙碌着,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和血腥气,呻吟惨叫声此起彼伏。
“哒哒哒……”
李四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衣衫褴褛,步伐沉重,满面烟尘也掩饰不住他的疲惫。
“团长……”
有医护兵看到了他,突然神色一松。
“团长……”
也有六十六团的伤兵望了过去,露出了笑容。
“旅长……”
那是六十五团和六十七团的兄弟们在打招呼。
李四维脚步一顿,环顾众人,挤出了一丝笑容,沉重而疲惫,“兄弟们,辛苦了……大家辛苦了……”
“团长,”一个左腿上缠满纱布的兄弟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三顺说你们昨天晚上又把小鬼子干了一顿,是不是真的?”
闻言,很多人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对!”李四维一怔,笑着点了点头,“干了!老子来看看你们就回去,回去了继续干!你们可要快点好起来,老子还想你们出力呢!”
得了李四维的确认,众人顿时喜形于色,“好!干得好啊……”
刚刚问话的兄弟挣扎着坐了起来,“团长,俺跟你回去……俺只是伤了退,跑不快,但是打枪莫得问题……”
李四维冲他摇了摇头,“张大个儿,你龟儿莫急,先把伤给老子养好了,才能出大力!”
“哦,”张大个儿有些失望,泱泱地躺了回去,“可是,这伤啥时候才能好嘛……”
李四维环顾众伤员,“都给老子好好躺着,等要用你们的时候,老子才不会犹豫呢!”
说着,他沿着过道径直走到了李三光面前。
李三光依旧无神地望着房梁,满脸木然。
李四维也不出声,俯下身,仔细地在他身上查看了一番,突然嘿嘿一笑,“还好……我还以为……三哥真地变成孬货了……”
李三光小腹和左肩都缠着绷带,血迹未干,小腹上的血迹呈带状,是刀伤,肩膀上的血迹呈点状,是枪伤……其实,李四维昨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此时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李四维话音刚落,一直满脸木然的李三光浑身一震,神色激动地望向了李四维,眼眶通红,“老子……不是孬货!”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不是就好!”
“你……嘶……”李三光一激动就要坐起来,却痛得倒抽了口凉气,无力地摔了回去。
医护兵连忙按住了他,“不要动,不要动……伤口裂了还得遭罪!”
“哇……老子不是孬货……”李三光在医护兵的手下挣扎着,涕泪交加,“老子不是孬货……呜呜呜……”
“你不是,你不是,”医护兵慌忙安慰,“打鬼子的都是英雄,都是英雄……”
“呜呜唔……老子不是孬货……”李三光停止了挣扎,却止不住眼泪,“可是……兄弟们都死了……跟着我来的兄弟们都死了啊……呜呜呜……”
门外,李四维脚步一僵,眼泪已经无声地滑落。
“团长,”苗振华跟在他身后的也停下了脚步,声音沙哑,“要不,你回去看看……”
“去看看六根吧!”李四维又迈开了脚步,向院外走去,“振华,你知道吗?三哥不是孬种……”
一边走着,李四维一边絮叨着,“在老家的时候,老子就是个混子,有一次……和邻村的陈癞子他们干了起来,他们人多势众,把我们打得一个惨啊……挨了打,老子也不敢回家。可是,晚上的时候,三哥还是找了过来……看到老子的惨样,他只是红着眼睛骂了句‘孬货’,然后就气冲冲地走了……到了第二天早上,陈癞子就带着人找了过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他们的样子比老子还惨……嘿嘿,三哥虽然不是混子,在年轻一辈中却比老子有威信呢!”
苗振华只是默默地听着,完了,有些赧然地说了一句,“团长,俺就是听周寡妇说他……他好像被吓倒了……所以……”
李四维摇了摇头,“于秀莲说得对,他是真地被吓倒了……那些都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啊,说没就没了……”
于秀莲就是周寡妇,周寡妇就是于秀莲。
病房里,李三光的哭声渐渐地低了下去,躺在他旁边的伤兵抖抖索索地伸出手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