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钰就那么倒下了,毫无征兆的,像是全身骨骼被掏空,朽木般坍塌再无复原的可能。前一刻还笑得随意自然,下一瞬这命就要到头了。
齐木应他要求把人带回了谷流峰老窝,紧紧握住他的手,守在床头,整整五日没有松开。
他看到暮钰乌发变成白雪,呕出的鲜血掺着碎骨一次又一次浸透地面,本就纤瘦的身体一点点干瘪下去。
大把大把的灵丹灵泉神药喂进去又吐出来,身体却无半分好转。
“木头,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露出来的手骨胳膊只剩一层皮,暮钰成雪的睫毛上翘,毫无血色的脸尖细了不少,美得让人心疼。
齐木还记得藏经阁外再见到这张脸,极为惊艳,声音也是好听得很。只是人说话实在是没个正经,硬生生地把那冷傲清高的高贵彻底改了画风。
从来是怎么招摇惹眼怎么来,完全不顾旁人眼光,这下却还关心美丑了。
“是啊,丑得很,赶紧养好伤了才能变回以前那样。”
齐木握着他的手,放进被褥中。这手骨臂骨只能轻碰,一用力就折了。
暮钰弯了弯嘴角,阖上眼。
“我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说什么傻话,这世上多得是灵丹妙药能生死人白骨,你还活得好好的,很快就能好起来,”齐木神情依旧,轻声道。
这几日来几乎试遍了所有神珍丹药,他不愿离开,便命人前往丹神峰向太上长老求药。可那些所谓宝药却都像失灵了一般,在岁月死亡面前败下阵来,哪怕旧伤痊愈,身体依旧每况愈下。
可救命的药该是有的。千百人正翻阅古籍寻良方,就连远在修仙地的秦休也被惊动,被困身在某地暂时无法脱身,却也正传音告诫。
只要暮钰多活一日,就还有希望。
齐木冥冥中有种想法,他能救活这人,哪怕不依靠上位者,只要他拼尽全力定能救活这人!
暮钰没有气力,嗓音缓慢而又模糊。
“不要难过,这辈子有幸能认识你,我也知足了,哪怕死也是笑着去的。”
暮钰没了亲人没了师父没了宗族同门,他的一生被凤颜毁成彻彻底底的悲剧,那魔族企图占有他的全部,靠近他的亲近他的甚至是接触过的,一律剥夺。
这人究竟是有颗怎样的心,才能面对杀父仇人,背负血海深仇还洒脱地活着!暮钰的朋友只有齐木一人,而他却说知足了。
一次又一次保全朋友委曲求全,当年以为齐木死了不惜与凤颜决裂,被追杀,而后回过,暮钰却从没提及半句。总是轻佻随意的模样,总能让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给予,总能在最合适的时机退出,在一旁观望着别人嬉闹。
每每想到这些,齐木都会很难过。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认识你就是不幸的开始,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你就想退缩,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眼睛……睁不开。我好像看到师父了。”
齐木碰了碰他的脸,突然抬高声音道:“你不要这样。”
暮钰不自主颤了下。
“其实本来打算再也不回来,可我还是没忍住,是存了私心的,有些话不说出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确实有些无耻。”
齐木强忍住哽咽,嗓音低哑:“你说,我听着。”
暮钰说会儿话,鲜血就像不要钱一样溢出口,就算咽下去却还是会再流出来。先前齐木是不准他说话的,叮嘱好好休息,一天顶多说上三句,他睡得很浅,大多时候都是醒着的。
默了许久,似乎是积蓄了点力气。
暮钰说:你能陪着我,真好。
他说:这世上我最不愿看到两个人死,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凤颜。你好好活着,凤颜痛苦地活着,我便安心了。
让人闻风丧胆的堂堂谷流峰峰主,九峰首富,随手好几亿灵石就那么扔出去,他散尽仙器至宝,整日一轻佻的模样,特立独行从不与人深交,却独有一个朋友,厚着脸皮结交乐此不疲。
富丽堂皇的宫殿巍峨高耸,而他临死前惦记的却是这破茅屋。再简陋不过的四方院子,藤椅槐树都是寻常模样,大大小小的盆栽里种着各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暮钰以往精神好些,会亲自打理,而今只是偶尔睁开眼,望着花盆发呆。
仙草苍翠欲滴,星纹叶瓣,上方垂下一个小小的花骨朵。有些眼熟,还没开花,齐木定是想不起来这花叫什么名。
暮钰有时一看便是一下午,眸光涣散,眼里偶尔露出异光。十日后,他的记忆开始混淆,总是胡言乱语,张口闭口离不开凤颜二字,时而痴傻时而发狂。
齐木用尽一切办法依旧一筹莫展,秦休的师父说躺着还好,如若回光返照,就真没救了。
他靠近茅屋深呼吸一口气,负面情绪全部收敛。
正要开门的刹那,门却从里面推开了。
暮钰白发如雪,瘦骨嶙峋的模样,眼里神光奕奕,没有惯常的调笑,而是严肃而高傲。步伐稳健,如漫云端。
那花已经盛开,淡雅清香传来,齐木无暇顾及,定定地看着暮钰,整颗心都凉了。
齐木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嗓音竟还带着一些希冀。
“你好些了?”
暮钰点了点头,安慰似的按了按他的手。竟还笑了笑,径直拿出一柄长剑,答非所问道:
“其实我以前不是现在这样子,凤颜最爱的是那个时候的我,我快到极限了,临死之前,练剑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