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连忙道:“老唐,你这就有些妄自菲薄了,别的不说,就你这一手制壶的手艺,就能把握给碾压到无地自容。”
唐先海苦笑一声,“也就是手上的功夫还能撑得住门面,不然的话我早就回乡下种田去了,”说到这里,指着葫芦壶上那刚刚开了个头的针扎画道:“你继续吧,我已经等不及要看看你这门手艺到底有怎么样的表现力了。”
这个世界上,工艺美术的流派多种多样,但核心都是一致的,那就是用不同的技法来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这个效果就叫做表现力,有的技艺,表现力非常强,有的技艺的表现力则稍微含蓄一些。
当然,表现力这东西跟作者本人风格也是息息相关的。
徐景行心里其实也没底,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搞这种玩意儿,以前也没见过类似的作品,并不清楚成品效果会是怎么样的。
不过从目前这个开头来看,效果还是挺不错的,竟然将水墨所特有的晕染效果给呈现出来了,而且颜色渐变还过度的那么自然,那么流畅。
可效果好归好,却也累人啊。
他的身体素质那么好,连做一整天的雕刻都不见得会累,可才扎了这么一会儿针,手腕手臂便有些困,虽然很快恢复过来了,可想想也知道其中的难度。
而且干这活儿不光是身体累,精神也累,刚才作画的时候,他整个人几乎没怎么办眨眼睛,生怕一不小心会扎偏,或者扎的太深,那样一来就得填掉重新开扎。
重扎不难,可节奏乱了以后,再想扎的那么匀称,就有点难度了。要知道,在扎画的时候,他的精神会绷的很紧,一直紧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累点而已,可一紧一松,再一紧一松,一次两次三次的断续下去,他一定会被折腾到疯。
所以他在紧绷起来以后,尽可能地做到一气呵成,能不断掉就不断掉。
好在现在是晚上,唐先海的工作室这般也比较僻静,在他扎画的时候没有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可就算如此,当他直起腰的时候,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刚一站起来,他还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因为刚才的神经绷的太紧了,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手里的钢针和面前的紫砂壶上,此时猛的松开,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站稳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又酸又困的眼眶,又使劲儿甩了甩手臂,一屁股坐在沙上,对唐先海道:“老唐,看看效果如何。”
根本用不着他吩咐,唐先海拿着手电就扑了过去,跟见到鲜肉的饿狼差不多。
反倒是他的宝贝徒弟乖巧的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然后转到他的身后,伸出双手贴在他的太阳穴上,“师父,我帮你揉揉。”
他确实是有点累,双臂一张搭在沙靠背上,脖子后仰,整个人像是瘫了一样,闭着眼睛享受徒弟的按摩。
等唐先海直起身来,他才睁开眼睛问:“怎么样?”
唐先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忽然念了两句诗,“卧龙峰下草庐幽,门外桥横水自流;潇洒王郎只数笔,淡云疏树一天秋,”念完以后,顿了顿才道:“小徐,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这搞艺术创作,确实要看天分的,说的直白点,就是看祖师爷让不让你吃这口饭,很显然,你就是得祖师爷们宠爱的那种天才。”
“咳咳,老唐,有点过分了啊,这是要捧杀的节奏!”徐景行被唐先海夸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唐先海却不算玩,摆摆手道:“都说勤能补拙,按说我也够勤快的了,这么多年不光兢兢业业的工作,也没忘记学习,说是活到老学到老都不夸张,可结果呢,跟你比起来,除了这些年积攒的经验和熟能生巧的手艺外,什么都没有。”
“老唐,咱们还是说画吧,”他虽然喜欢听别人的夸奖,这听到这么肉麻的话,还是有点不太适应,甚至感觉脸上都有点热。
特么的,自己果然是从小地方来的人,连这么点小阵仗都受不了,太丢人了。
他劝阻老唐的同时暗自骂自己不争气。
唐先海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颇为感慨的笑了一笑,然后问:“知道我刚才背的那诗是谁写的吗?”
“宋朝人方回写的《题王起宗大横披水墨作远淡势》,”徐景行想都不想的回答道,跟着还解释道:“王起宗这个人宋末元初的大画家,善画山水树石,著作有《杨仲弘集》和《图绘宝鉴》,而方回写的这诗,就是给王起宗的某一幅画写的题跋。”
“至于方回这个人,品行很一般,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一个没有节操的人,不过这个人文学素养却很不错,有不少优美的诗句流传于世,这篇题跋还不是最出名的。”
这些知识,他确实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因为他父亲给他打下的基础很扎实,同时得益于如意手套的改造,他的记忆力太过强大,几乎上他看过一遍的东西就不会再忘掉,表现出来,就有些无所不知的感觉。
这不,老唐就被他给吓到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跟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
安心则在一旁捂嘴偷笑,小姑娘早就见识过了徐景行的可怕之处,以前她的反应比唐先海还要强烈,现在总算能以旁观者的身份欣赏别人那种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了。
好大一会儿,唐先海才回过神来,指着徐景行张了张嘴,半响才道:“服,我真的服了,连这么冷门的诗句和这么冷门的人都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