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闯王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随行在旁边的李自成赶忙解释,这是在烧毁晋王府和各家地主缙绅的田亩账册、高利贷契约、奴仆卖身文约等等,卸掉百姓身上的沉重负担,以此来替天行道,与民同乐……
但是,这说真的,也就只是让老百姓暂时高兴一场、爽上一把罢了,等到官军收复太原,缙绅地主想要盘剥小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契约——只要那些豪门说你是他家的奴仆,你就成了奴隶;说你的地是他家的,就可以直接没收;说你欠了他家的钱,你就得如数偿还,至于有没有真的借过钱,是否存着借条,则是根本不重要的事……这个世道从来就不讲半分道理,当时的中国人也没有什么契约精神……
所以,高迎祥点头嗯了一声,对此表示认可,便扭头进了晋王府,一路上都是数不尽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触目所及尽是一派金碧辉煌、穷奢极欲,让高迎祥这个乡下土包子看得惊叹不已。
不过,此时这片原本庄严肃穆、尊贵体面的地方,却被各路农民军首领搞得一片乌烟瘴气——虽然陕西农民军拥有的战马总数并不太多,但各路流寇首领的家丁亲兵却是人人骑马,甚至拥有双马,三马。于是在一窝蜂挤进了晋王府之后,王府里的马厩根本放不下,只能在院子和堂屋里随处乱放,闹得院子里马比人还多,这些马儿也不拴,放任自流地啃咬着花圃、树木……甚至还有马儿溜达进了大堂,好奇地看着流寇士兵们劈碎了牌匾、楹联和博古架,在青石地砖上生起火来烤肉下酒。
对此,高迎祥看得有些不满,“……瞧瞧,瞧瞧,这像个什么样子?大堂养马,二堂做饭,花园子当牧场?还在屋子里烧火!就不怕一把火烧了整个宅子?你们给我吩咐下去,叫各位首领约束部下,不要搞的这里乱七八糟,看看,到处都是马粪,我们还要在这里休整几天的,瞧这光景儿,只怕明天就没法住人了!”
旁边一个身背鬼头大刀的大汉拱手称是,转身急匆匆去了。而“闯将”李自成则继续跟着高迎祥,随口嘀咕说,“……闯王,您看,这地方不知有多少亭台楼阁,单是盖一座房子,加上里边的陈设,花的钱就需要上百家小民倾家荡产。光是这么一座王府,就该花去多少银钱?该浪费多少民力?该让多少人破家?多少工匠民夫活活累死?听说他们老朱家在全天下还有几十处王府,这座晋王府也不是最奢侈的,倘若将这些钱粮用来赈济灾民,咱们也不会出来做贼,倘若用来做军饷,咱们也很难打进这太原城……”
“……所以说他们太蠢,搜刮了那么多的民脂民膏,惹得怨声载道,到头来还是便宜了咱们!”
高迎祥呵呵一笑,在一座垂花门前下了马,“……这地方真是不错,可惜住不上几天就得走啦!”
“……闯王,咱们很快就要离开太原吗?弟兄们难得来一趟这等花花世界……”李自成的眉头一皱。
“……不走不行啊i承畴那个屠夫,已经从西安率领好几万秦军出关,从西边和南边慢慢压过来啦!前两天刚刚派了曹文诏这个杀才,在洛阳城下把王盟主(匪号“紫金梁”的王自用)打得好惨呐……”
高迎祥叹了口气,“……不过,这回可不会再缩到穷山沟里去了!咱准备着要玩一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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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垂花门再往里走,便是晋王府的后宅,里面有一座建在荷花池上的高大水榭,装饰得美轮美奂、格外豪华。此时又正值荷花盛开的夏季,正所谓映日荷花别样红,看着格外的赏心悦目。
十几个农民军首领正围坐在这座奢华的水榭里,搂着从晋王府抢来的娇美侍妾、歌姬丽人,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酒佳肴,在一起举杯推盏,吃吃喝喝,饮酒作乐。此外还有几个在王府里俘获的乐师舞女和艺人,在刀子的威逼下强作笑颜,为他们奏乐起舞,表演杂耍……
耳中听着王府歌姬们的清音浅唱,眼里看着各家老营账房们送来的从各处王府、官衙、府库、官绅家中抄出的财物账目,诸位首领一个个笑得小眼睛都眯缝成了一条线……看到闯王高迎祥进来,众人赶紧丢下酒杯和美人,忙不迭地给他起身让座,又吩咐侍女过来斟酒布菜,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但是,当他们从高迎祥的口中,得知了凶名卓著的三边总督洪承畴即将从陕西率秦军杀来的时候,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唉,看来这太原城也待不了几天啦!”一位首领沮丧地灌了口酒,“……接下来又得钻山沟……”
“……不,虽然太原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但既然已经见了世面,索性咱们接着就做一票大的,到东边去北京城外逛逛如何?那天子脚下的地界,辽东女真人去得,咱们这些关西汉子又如何去不得?”
高迎祥信心十足地朗声道,“……诸位兄弟可否愿意和我共图大业,为天下人杀出一个清平世界?!”
——崇祯五年七月上旬,三边总督洪承畴奉诏挥师四万东出潼关,于洛阳城下击败陕西流寇王自用所部十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