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米原本还有点迷糊,但是一下子就被鄂静白的样子吓醒了。
鄂静白似乎没有发现他睁开了眼,只是坐在那里出神,仿佛整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
颜米莫名地觉得一阵心慌,爬起来跑到鄂静白身边的地毯上,就这么坐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腰,把脑袋枕在对方的大腿上。
这是一个霸道无比的姿势,又充满了不安,像是在宣告主权,也像是在恐惧着这个人的离去。
半掩着的门外,祝孟天正百无聊赖地站着打呵欠,结果差点儿被颜米这麻溜的动作弄得噎住了。
原来僵尸先生和颜大教授在私底下的相处是这样的啊
祝孟天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兴致勃勃地围观起来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祝孟天的存在,或者说是他们没什么心思去搭理旁人。
鄂静白终于被颜米的动作惊醒回神,他低下头,看着颜米坐在地上霸着他不放的姿势,微微蹙了眉头。
“起来。”鄂静白说。
颜米充耳不闻,只是蹭了蹭他的腹部。
如果是平时,鄂静白还可能会把他揪起来讲道理,但是此时此刻,鄂静白真的太累了,往事和现状纠缠在一起,哪一件事都折磨得他不得安宁,如果不是他骨子里还有不屈的骄傲,鄂静白都想直接去找鄂明秋拼命,永远回归死亡的怀抱了。
这人间那么美好,怎么就处处都让人那么绝望呢
颜米察觉到了鄂静白身上散发出来的伤悲,当即就抬起头来看他,从颜米的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鄂静白眼底的厌世和自嘲。
颜米不能完全明白,但是也嗅得出自己怀里这个人身上的痛苦,他的心脏也跟着揪成了一团,顺着鄂静白的腰往上攀,最后站起来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小白”颜米面无表情,但是语气虚弱,充满了不知所措的味道,“小白,你别难过”
鄂静白心想,他一点儿也不难过,他也是很失望,对鄂明秋,对颜米,甚至是对这个世界,虽然他知道他的失望压根影响不了任何人。
颜米低下头去,捧住他的脸,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小白,看着我。”
鄂静白懒懒地把眼帘抬了起来,眼睛里空荡荡的,刚才那些太过明显的情绪都重新被冰封了起来。
颜米无端端地感觉到一股焦躁,他想要说点什么,但是脑子里根本没有合适的台词,他想做点什么,但是他我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鄂静白看着他如同困兽一样的表现,心里所有的尖刺倏然就塌了下去,一种难以言状的酸涩从胸膛直冲鼻尖,冲得他几乎落下泪来。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迁怒颜米的,明明错的人都是他,为什么他要去怪颜米学会了骗他呢
这只人造的小兽藏在人间的角落里,自娱自乐,怡然自得,是他非要把他抱出来放在阳光下,学会了怎么在人群里光明正大地生存,如今鄂静白却又要怪他学得太快,生存得太好,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最重要的是
鄂静白看着颜米直视着自己的那双浅褐色眸子,那眼里的神采那么纯粹,瞳仁里倒影的人也永远只有一个人。
这样的认知也让鄂静白很绝望,他背不下这份深情,但也没有辜负的勇气。
“颜米,”鄂静白轻声道,“要怎么样,你才肯好好地过你自己的生活呢”
颜米困惑地道“没有你,那是什么生活”
鄂静白哑然,片刻后才道;“也许会是正常平静的吧。”
“什么叫做正常”颜米注视着他,“和大家一样的那种吗”
鄂静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颜米的眼里带着纯然的不解,“那是大家的生活,为什么我一定要过他们的生活”
鄂静白言语苍白地道“可能是每个人都这么过着吧。”
“不是每个人,”颜米固执地反驳道,“很多人都是不一样的,我学校里的老师都没有过一样的生活,哲学系的林教授终身不嫁,文学系的闵老师喜欢同性,信息系的陈老师出轨被开除了,工程系的高主任喜欢每年抽两个月去外国做科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为什么就不能和你一起过”
鄂静白怔然地看着他。
这样对身边同事的信息信手拈来的颜米,和当初那个连自己身边亲密的朋友暗恋他、有学生跟踪偷拍他的那个男人差得那么远,远得像是无情无欲的神祗亲自踏下神坛走进了万丈红尘,学着寻常人的柴米油盐,生老病死。
鄂静白亲手一步一步地教会他生存,但是却发现自己从来都看不透他的变化到底有多大。
这样的颜米,早就不是他能够掌控和引导的人了,他有了自己独立的人格,并且走在了一条他坚持要走下去的荆棘路上。
原来,他早就失去了最后一个让颜米放弃他的机会。
鄂静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但是那股悲从心来的哭酸让他几乎失了这千百年来强硬和冷静,他几乎想要抛掉自己的冷漠和理智,想要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坐在那里痛声大哭。
看吧,他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能够当一个无惧无畏的保护者,让颜米在他竖起的屏障下无忧无虑地生活,但是早就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颜米已经走出了他守着的那片过于狭小的空间,亲自去经历外面的风雨了。
他连最后一点自认为骄傲的东西都守不住。
鄂静白的眼眶都红了,颜米几乎以为他真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