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罗听了杨定国的叙述,已经心中吃惊不已,再看那圣旨、鱼符,果然皆是古物,欲待不信,也是不能,双手合十:“善哉!善哉!天下竟有如此奇壮之事!”
杨定国、郭师庸等便为之叙述一路征战之经历,除了萨图克的近况不提之外,其它细节不厌其烦,亦毫不隐瞒——这八千里辗转东战乃是唐军上下心目中最自豪之事,所以乐为人知。
鸠罗越听到后来,越发的惊佩交加,心想:“原来他们是如此起事的,自边鄙孤城至此,一路高山大河、雪漠荒原,坚城处处,强敌林立,他们非但未被灭亡,反而越战越强,打到了疏勒,若非天命所钟、佛祖庇佑,焉能至此?”
又细心留意诸文武的言语气质,唐军自起事至今,一方面受张迈的影响,一方面在克服险阻中不断成长,年轻人一辈如郭洛杨易石拔等的进步自不消说,就是老一辈如杨定国、郭师庸,身上的气度亦与还在碎叶时全然不同,当初李膑充当萨图克的使者才到唐家时,尚觉得杨定国、郭师庸等人身上有一种蛮野粗鄙的乡下佬味道——那是眼界尚未大开之故,但在走过这万里征途之后,这时再展现于鸠罗面前的便已是胸涵山河之壮的名宿了。
鸠罗经典淹通,颇有相人之明,与唐军名宿一番晤谈之后心中冒起一个念头来:“纵观西域,便是八剌沙衮、高昌、于阗,也不见得有如许人杰。怪不得他们能一路破关斩将,打到这里。”
双方谈了一个多时辰,都是略无倦怠,最后才慢慢转到疏勒的事情上来,鸠罗问起萨图克的去向,杨定国呵呵一笑,张迈道:“我们虽然反对一切压迫唐民、戕害百姓的暴行,但和萨图克本身也无深仇大恨,将他打败乃是因他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大昭寺一战,则是因为胡沙加尔派兵围攻唐民,我们身为大唐将士,不得不出手。但今日之局面又已与往日不同,若胡沙加尔能尽弃前嫌,我们也愿意和和平共处。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有以下疏勒换莎车的提议。”
鸠罗见他将自己的询问轻轻带过,便很识趣地没有再问,却道:“胡沙加尔将军那边,也是有意言和的,不过希望唐军能够派出一位有力量的重臣进城谈判。”
张迈道:“嘉陵是郑家之后裔,又是法如大师的高足,在青年一辈是我很看重的人,他的话其实已经可以代表我的话,但胡沙加尔若还嫌他不够资格,那我可以和他亲见上一面,面对面谈个清楚。”
鸠罗大喜道:“若能这样,那是更好!”
双方言语投机,张迈便对鸠罗越发的敬重,当晚奉他进迎客馆歇息——那是全城最好的房子,原是下疏勒天方寺所在,此寺亦是天方教在疏勒地区传教的祖庭,唐军进驻之后加以改修,外部构建却未大动。
当晚下疏勒城内尽传和议将成,马呼蒙在城内的地位类于“方归”,享有有限的自由,听说此事后暗暗忧心:“不知道胡沙加尔和唐军达成的是什么协议,这事是佛教徒牵头促成的,对天方教只怕不利。对天方教不利,自然也就对王子不利,这可怎么办呢?”
阿西尔王子虽然信仰虔诚坚定,但马呼蒙心里惦记的却只是他的王子,只因阿西尔效忠瓦尔丹,所以马呼蒙才为天方教出力。宗教信仰一事,如果机缘凑巧是有可能很快就改变一个人,但要改变整个部族,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这时马呼蒙正担心他家王子的事,不意郑豪来访——监视马呼蒙的任务是由郑豪负责,但两人本是故交,这段时间下来更成了莫逆,郑豪手里拿着一大坛酒,进了门,将两个陪伴(实为监视)马呼蒙的民兵打发走了,又叫来一个卫兵,让他出城到南门外昭武族处多要十斤羊肉,那卫兵说天色已晚,怕城门已关,出不去,郑豪随手从腰间解下三个令牌来,拿了其中一个刻着“南”字的给那卫兵说:“持此牌可从南门进出。”
那卫兵走后,郑豪拍了拍酒坛子道:“今日天寒,又恰巧无事,我就来陪老弟喝上一坛。”
马呼蒙应道:“天方教禁止喝酒呢,我们王子在此事上看得甚严……”
他还没说完就被郑豪笑:“得了吧,老弟,你的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想当年我们两家在怛罗斯山麓,我家老爷与你家国主在门内商议大事,咱们就在门外偷偷饮上两盅,薛复小王子和我家公子那时那小,就在旁边玩儿,唉,那可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
马呼蒙遥想当年的情景,也不禁唏嘘,就没太过抗拒,郑豪点燃了小炉子,将水煮开了,且温着酒,不久那个卫兵买了羊肉回来,郑豪要回了令牌,跟着扔下几块肉去煮熟了好下酒,又将酒碗斟满了,与马呼蒙对饮。
时当冬季,天气严寒,半碗酒下肚暖意涌将上来,话就更多了,郑豪年纪较大,絮絮叨叨的只是不断叙说当年之事,道:“当初我们两家的交情那可真是没说的,还记得我家三少爷和你家小王子,还有我家大小姐与你家小公主做家家酒的事情不?”
马呼蒙忍不住失笑,道:“自然自然记得,他们四个扮作两对夫妇,我家小王子与你家大小姐扮作一对汉人夫妻,招待你家三少爷与小公主扮成的胡人夫妻,四个小孩子都粉雕玉琢一般,漂亮极了,偏偏又假扮大人,憨态可掬,逗得我主都乐了,当场就和郑公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