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这村店四下掌上了灯,才听见低声的呼喝声:“五哥出来了!大家仔细些,听五哥有什么交待!”
一众前拱卫禁军军汉都停了杯中酒,眼巴巴的看向陈五婆来处。村店当中一下就安静下来。壁上油灯啪的爆了一个灯花,都显得清晰可闻。
众人的目光当中,就看见陈五婆大步走出来。额头上挂着的都是汗,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脸上也是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吃了酒还是紧张。
他的长衣下摆已经挽了起来,戴着的璞头也摘下。适才装出来的大豪气度不见了踪影,恢复了拱卫禁军前军汉的本色。反而让一众弟兄们觉得亲切了一些。
陈五婆大步走到厅堂当中,抬脚踩在一条长板凳上,目光炯炯,扫视周遭一圈。人人都迎着他的目光,满眼热切。
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倒霉军汉的热切目光,终于让陈王婆下定了决心。他狠狠一拍大腿。
大声开口:“弟兄们,今日这酒,吃得可爽利么?”
军汉们爆发出一阵哄笑,人人高呼:“如何不爽利?谢五哥酒!”
陈五婆却不笑,日光转动,咬牙道:“酒吃得爽利,俺们这些倒霉去当拱卫禁军的军汉,胸中那团愤恨,可撒出来了?”一出,这安静就变成了死寂。
胸中愤懑,虽然因为岁月的摧折。仿佛藏在了内心最深处。自家偶尔提及拱卫禁军生涯,也变成了自嘲的口气。可是这负屈之意,什么时候又真正消失了?…。
整练八万拱卫禁军,从汴梁这个安乐窝里面被踢出来的,都是都门禁军当中仅有的一些还有点骨头,有点血气,还愿意出兵放马,厮杀征战的军汉。也是没什么靠山,没什么奥援。只能凭着性命本事换将来功名的穷军汉们。
当日拣选拱卫禁军出来,除了卫戍汴梁之外,就是准备调到陕西,调一部分西军出来镇河北河东,除了重整边镇之外再分化西军势力。是准备真刀真枪和西贼厮杀的!
这些都门禁军中仅有的愿意上阵的穷军汉们愿意卖命,可等着他们的是什么呢?
是被克扣,是被逐退。这些也还罢了。都门禁军当中的黑幕,大家都已经看得多了,多少有些习以为常。可最让人承受不了的,还是回到汴梁之后被嘲笑,被轻贱,被人当成瘟疫一般躲避防范,最后连自己都忍不住觉得自家遭际是活该!
这大寒,总是欠俺们一个公道!
陈五婆猛的击桌,碗儿碟儿都跳起来,落地粉碎。
“这大宋,总是欠俺们一个公道!”
这一声吼,在场中人,恍惚觉得仿佛是自己用最后一点血气,大声吼出来的!
场中一些人已经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不过还有人反应得快些,1凶然起身:“五哥,你这是要做什么?不会是准备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罢?”
一人犹疑,人人动容。哪怕最肆无忌惮的人这个时侯都有些害怕了。扯得龙袍,打得太垩子。造反可做不来!都门当中,还有号称几十万的禁军。哪怕得用者不过十一,能仓促召集起来对付他们的再打个一折。也不是他们这些手无寸铁,毫无组织的前军汉扛得下的。不管现在都门禁军那些军汉多么让人瞧不起他们的战斗力。
更何况大家自小都在汴梁长大,又如何在自家这过日子的地方作乱?
陈五婆再义气,大家再负屈含冤。有些事情还是想都不能想。
赵家统驭大宋百余年,谈不上深仁厚泽,至少在大宋上到士大夫下到乡间黔首心目中也是根基稳固。在这些拱卫禁军穷军汉心目中也是一般。
看到有人起身想走。陈五婆哈哈一笑摆手:“俺何等人,敢行这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有贵人许俺,愿意给俺们讨一些公道回来。也趁着现在局面,将俺们拱卫禁军的冤屈,上达天听。让人在圣人面前遮瞒不得。说不得还有好大一笔财计,奉送到诸位弟兄面前,这等好处,诸位不想要,俺陈五婆自家也吃得下来。大家要去便去,俺就不送了!”
这番话一出,大家就有些半信半疑。陈五婆终于承认他背后有一个贵人。也算是说得坦白了。加上今日这一番好酒好肉的招待,往日照顾的义气。让诸人总算停了动作,一个个望向陈五婆:“五哥,有什么事情你便爽爽快快说罢。只要行得,俺们自然任五哥驱使。若是不成,五哥也莫怪俺们不讲义气。”
陈五婆哼了一声,用指头点点诸人:“你们这帮配军,也直娘贼的就这点出息!俺陈五婆的性命不是性命?俺就想着去送死?”
教训完诸人之后,陈五婆也再不藏着掖着,竖起两指一脸神秘的侃侃而言:“球市子大家知道么?”
“如何能不知道?五哥在里头,不是输了好大一笔么?”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引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陈五婆笑骂一声,接着继续分说:“球市子正是南来之萧言首倡,都门禁军那些将主与之合作。在汴梁城搞起好大声势,赚得家家都是金山银山。更有龙子凤孙参与其间,这局面就是稳如泰山了,谁也扳摇不动。这南来子萧言借此上位,又对禁军财计事动手,在坐粜事上又挖了几百万贯出来,各家私分。南来子挂着应奉天家财计的差遣就如当年朱缅一般欺瞒圣人,以为就没人能动得了他!”
球市子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