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嘎头自然不肯。史老爷加到十两。钱嘎头还是不肯,说道便是一百两二百两银子,也吃得完,可是在这菜园子扒扒土、浇浇水,只要力气花去,一家几口便饿不死了。史老爷恼了,将他赶了出来,昨天便起了这偷珍珠的事儿。”
胖子喝了口茶润润喉又道:“原来史老爷三房姨太,昨天忽然发脾气大吵大闹,起因是她十分宝贝的珍珠项链不见了。家丁说是钱家女儿稻香偷了,寻到他菜园子里,果然见菜地里有一个锦盒,正是三姨太装项链的盒子。钱嘎头叫起屈来,说他的小女儿向来规矩,决不会偷人家的东西,这锦盒准是旁人丢在菜园子里的。家丁们找稻香去问,稻香说没偷。史老爷问道:‘昨儿傍晚你去了那里?’钱稻香道:‘我那都没去,在地里除草淋菜。’史老爷叫家丁搜了钱嘎头的家,果在稻香枕头低下发现了那串珍珠项链。
史老爷拍桌大骂,说:‘物证都在你家找到,还说没偷?’于是叫人到县衙门去告了一状,差役便来将钱嘎头锁了去。’钱嘎嫂知道自己家里虽穷,女儿却听话,平时一家又很惧怕史家,决不会去翻墙进入他家偷链子,便到史家去理论,却给史老爷的家丁踢了出来。她赶到衙门里去叫冤,也给差役轰出。县太爷受了史老爷的嘱托,又是板子,又是夹棍,早已将钱嘎头整治得奄奄一息。钱嘎头老娘、女儿稻香和钱嘎嫂和去探监,见他满身血迹,话也说不出了,只是迷迷糊糊地叫道:‘不卖地,不卖地!没有偷,没有偷。’钱老娘哭得晕了过去,钱嘎嫂心里一急,便也糊涂起来。她出了衙门,一手拖了稻香,一手拿了把大剪刀,叫了左右乡邻,一齐妈祖庙去。乡邻们只道她要在神像前发誓,便同去作个见证。小人和她住得近,也跟去瞧瞧热闹。钱嘎嫂在神像座前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妈祖娘娘,娘娘,我孩子决不能偷人家的珍珠。她虽没读过书不识字,却也懂得气节之事,史财主栽赃嫁祸,硬屈我稻香偷了他的宝贝,钱家人从未做过亏心事,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如今一家横遭不白,赃官受了贿,断事不明事非不分,只有请妈祖娘娘伸冤!’说着提起剪刀来,一剪便将稻香一双小手剪子了下来。”
傻根一路听下来,早已目眦欲裂,听到此处,不禁大叫一声,陡地跳起,砰的一拳,打得桌子断了一脚,菜碗酒盏倾倒,汤汁飞溅,摔了满地,叫道:“此有此理,竟有此事?”三人见他神威凛凛,一齐颤声道:“此事千真万确!”傻根左足踏在椅子之,双手拳头握得噼啪作响,叫道:“后来怎么样,快说下去!”胖子道:“这……这不关我事。”酒楼的酒客伙计见傻根凶神恶煞一般,个个胆战心惊。胆小的酒客不等吃完,一个个便溜下楼去。众伙计远远站着,谁都不敢过来。
傻根叫道:“快说,后来怎样?”那胖子道:“钱嘎嫂将稻香一双小手并放在妈祖神像脚下,叫道:‘我女儿稻香以断双手来明证发誓,我们一家绝对没偷史财主的珍珠,求妈祖娘娘明辨吾辈,为民妇作主,还我清白,替我可怜的女儿伸冤。’那稻香被剪断双手,鲜血直喷,痛得满地打滚,晕死过去。那钱嘎嫂抱起女儿大哭叫道:‘稻香,咱们娘儿俩生来受苦,天下不公,唯有以死抗争。’说完一头撞在神像石座角,头骨破裂而死。”
“发生这样的事后,衙门怕激起民怨引发民潮,便将钱嘎头放了出来,钱嘎头奔到妈祖庙,目睹眼前的惨境,嚎叫一声便傻了,指天骂地,大笑大叫,后来他突然拿起那柄带血剪刀,叫道:‘稻香,稻香,你愿不愿跟娘亲而去?’那小稻香痛醒过来,泪流满脸大哭道:‘爹爹,爹爹,我要随娘去,我要追随娘亲而去,这是个吃人不吐骨的世界,女儿再也不想多留一刻。’”
傻根咬牙切齿叫道:“钱嘎头杀了稻香?”
胖子点了点头,脸如土色,钱嘎嫂和稻香虽不是他杀,却怕眼前的悍汉忍不住,一拳打下来,那么他脑袋便是石头做的,怕也要把脑浆撞得散开。
傻根又是一拳击下,桌子穿了个洞,抽出手叫道:“这姓史的恶贼住在哪里?”那胖史人还未回答,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一阵犬吠之声,秃子叹道:“吃人的世界,吃人的世界!”傻根道:“还有什么事?”秃子道:“那是史老爷的家丁带了恶犬,正在追拿钱嘎头的儿子稻真。”傻根怒道:“来到这种地步,还拿人干什么?”秃子道:“史老爷言道:‘稻香既然没偷,定是稻真偷了,因此要拿他去追问。邻居知道史老爷恼羞成怒,非把这件冤枉套在稻真头不可,暗暗叫稻真逃走。今日史老爷的家丁已到处搜拿了半天呢。”此时傻根反而抑住怒气,笑道:“好好,你们说得明白,这三千两银子我便向史老爷借去。”
说着提起那坛青竹酒举头喝,将那坛酒喝得涓滴不剩,洒得满身都是。但听得狗吠声吆喝声越来越近,响到了街头。傻根将酒坛往地下一扔,跃到窗口,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儿从转角处没命地奔来。他赤着双足,衣裤已被恶狗的爪牙撕得稀烂,身后一路滴着鲜血,不知他与众恶犬如何厮斗,方能逃到这里。他身后七八丈远处,十余条豺狼般的猛犬狂叫着追来,眼见再过须臾,便要扑到钱稻真身。钱稻真此时已是筋疲力尽,突然见到父亲,叫一声:“爹!”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钱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