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爹问他听到女孩哭声的那天是什么日子。
冯俊嘉说了日子。
姥爹心中又一惊。那日子正是当年小米被弱郎大王拖进水中溺死的日子。莫非她在墙角下哭泣是因为想起了当年溺死的情形?如此一想,姥爹心中冰冷如水,浑身微凉,如同没有坐在屋里避雨,而是坐在外面任由雨水浸湿衣裳。
看来这次投胎转世她有了些心机,故意选择当年溺水的日子,好给姥爹留下一丝线索可以追寻。不过这也是渺茫的希望,因为如果不是姥爹恰好跑到这里来,又恰好碰到这场雨,姥爹根本不可能知道小米投胎转世的日子。如果不是这么碰巧,小米刻意留下的线索也会消失殆尽。因为怀孕的人极难完全确定怀上孕的日子。虽然可以从出生日期来倒推,但十月怀胎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十个月,这日期有长有短,无法确定。
看着外面的雨,姥爹冥冥之中觉得这一丝线索虽然渺茫,却如坚韧的丝线一样将他从画眉村拉扯到这里来。或许他和小米之间一直以来就有这种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但实实在在不可断绝的联系。
正是这种联系,让他和小米在前世的时候次次离开却又重新相逢,哪怕是他转世成为了一位高僧,而她转世成为了一株寄生草,他们依然会从这个世界的不同角落里走出来,走到恰好相逢的那个时间和地点。
以前姥爹就觉得生命中的每一场雨都是命中注定的,现在却觉得这命中注定的雨并不是毫无目的的,而是有所指示,有所寓意。
冯俊嘉见姥爹出了神,担忧地问道:“马秀才,是不是我媳妇这次怀孕还是不太好?”
“可能会有点不顺利,但是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姥爹将目光从雨中收了回来,他不想将小米的事情说给冯俊嘉听。如果确实是小米的魄投胎在颜玉兰的肚子里,那么颜玉兰的生产过程必定没有那么顺利。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是魂魄不全的。魂魄不全的胎儿难以顺利成长,即使生下来了,也极可能天生不足。
姥爹决定帮助颜玉兰和冯俊嘉保护好这个孩子,让她顺利出生。待她出生之后,再想其他办法让她避免变成弱郎大王那样的人。
冯俊嘉听了姥爹的话,稍稍放心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姥爹道:“现在还不是完全安心的时候。我需要帮你把这个胎儿的魂魄安稳下来,以后要经常来这里打扰你,打扰到你媳妇。”
冯俊嘉说道:“这是哪里话?你是来帮我们的,我们就怕请都请不来!我还担心梁上仙又来找我们的麻烦呢,有你在它就更加不敢来了。”
“梁上仙是不会来了……”说到这里,姥爹差点将真实缘由说出来,他忙假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就怕其他的东西作祟。我每天晚上来你这里,到你媳妇房间念念经,念完我就走。怎样?”
“好啊,我还想请和尚来屋里念念经,保佑胎儿平平安安生下来呢。前面掉了那么多次,我实在是怕再出意外。”
“那你跟颜玉兰说一下,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姥爹说道。
冯俊嘉说道:“她早有心理准备了,其实在有妊娠反应之前,她就问过我,问是不是要请您来我们家做点法事,保佑她以后怀上之后不再落掉。我还没去找您呢,她又叫我不要去您家里,说是怕给您添太多麻烦。”
姥爹一笑,说:“那就好。”
自那之后,姥爹每天傍晚吃完晚饭就赶去冯俊嘉的家里。
外公每天吃完晚饭就看见他提着防风的煤油灯出去,出去的时候煤油灯是灭的,那时候还能看见路,回来的时候煤油灯是亮的,那时候除了一团光,连提着煤油灯的人的脸都看不到。外公就这样每天看着他父亲去去来来,风雨无阻。阵扑欢巴。
姥爹并没有将他去冯俊嘉家里的真正原因说给外公听,或许是怕外公泄漏风声,或许是担心尚若然听到了不高兴。他只是说,冯俊嘉媳妇的胎儿不稳,需要他天天去念经,让胎儿稳定下来。因此,他每次出去的时候不但要提一个煤油灯,还要在咯吱窝下面夹一本经书。那些经书是他凭记忆默写在白纸上,然后自己装订起来的。
到了冯俊嘉家里之后,他先喝一杯茶,润润嗓子,然后将一个长了毛的小球放在颜玉兰的床边,再将自己亲手默写的经书在双膝上铺开。
不一会儿,一种奇异的香味就在屋里漫延开来。
姥爹嗅嗅鼻子,觉得香味要淡不淡,要浓不浓的时候,就把那长了毛的小球收起来。头一次拿出那个东西的时候,冯俊嘉问道:“这香味好独特,是檀香一类的东西吗?”
姥爹微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那其实是他常年藏在身上的毛壳香囊。
他之所以将毛壳香囊拿出来,是想让接下来要念的经文起到最大的作用,让颜玉兰腹中的胎儿最大程度受到经文的洗涤。谢小米去世时,他曾用毛壳香囊的香味帮助谢小米的神识记住他的话,似乎起到了一定作用。因此,他想借用类似的方法让颜玉兰腹中的胎儿在胎中之迷时记住他念的经文,植入胎儿的阿赖耶识中。
经文有祈福、求平安、洗涤灵魂的作用。姥爹希望毛壳香囊可以加强这些作用。
由于毛壳香囊还有其他方面的作用,所以姥爹不能让它散发出过于浓郁的香味,只能在适可而止的情况下就收起来。
收好毛壳香囊,姥爹就开始念经文了。
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