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故意一撞,小何氏歪了个趔趄,手中的衣服也扬出去半截。
之所以说是故意,是偌大一个院子,两个人对面走,不是故意,相撞的几率有多大?
将扬出去的衣服捡回到木盆里,小何氏的脸上勉强挂了一分笑意,“三弟妹,这是干啥去,急匆匆的?”
孬种,我故意把你撞了,你还不敢呛声,笑着揭过,装一辈子的大度?
文氏白眼一翻,“大嫂走路可得看得点人,咱们这院子不大,好歹也住了好几房人,要是哪个粗心大意的不知道自己怀了娃,这一撞可就没了。哎哟,瞧瞧我这记性,大嫂你又没有生过孩子,自然不知道。”
她知道,她怎么不知道,为上次她开口阻挠了分家的事,这几天文氏都故意找她麻烦。可即便如此,用得着这么磕碜她吗?不能给李威生下一儿半女,或者她连做母亲的资格都没有,但这一切都不是她所能选择的,她也不愿啊。日子还要过下去,她除了笑笑,装作大度,还能干什么?理论,自己站得住脚吗?一个个都在想分家,自己做主,逍遥自在的,她偏偏站出来说不,能不碍眼吗?有谁明白她说不出口的苦?
见小何氏不还嘴,文氏觉得无趣,扭头走了。
“三婶怎么这般欺负大伯母。”狗蛋嘟嘴,然后关上窗户,站起来理了理衣袍,双手后背,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或许是换了环境,狗蛋总觉得在家里念书念不进去,念一会儿就跑神想事情了,干脆出来走走。
看着铁柱跟一群七八岁大的小孩儿在一起玩泥巴,狗蛋撇了撇嘴,又把视线绕了几道弯。虽然他年纪跟他们差不多一般大,他已经不是玩泥巴的小孩儿了。他现在是读书人,有读书人的矜持和骄傲,自然不屑跟他们玩到一块。
说到骄傲,他会成为全家人的骄傲吗?
微风吹动树叶,带来一阵凉爽。小小的少年脸上却挂满犹豫,还有些不安。
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最是清楚。他是在学堂里读了几年书,会写两三个字,说两三句之乎者也,但仅凭这点就想去考试成为童生,完全就是得撞大运才能捡漏。运气这种东西如同赌一样,他赌不起。家里人的期望,尤其是自家爹娘那眼里满满的憧憬,对他此次考试成功后的各种幻想,他真怕自己力有不逮,辜负了他们,那......
“狗…文翰哥,你也来跟我们一起玩吧。”铁柱瞥见狗蛋,连忙立起来,提了提裤子,招手喊道。
“你们自己玩吧。”狗蛋瘪瘪嘴,才勉强自己不做出太过嫌弃的动作。不过,他也没心思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哪怕只是站在一旁,都觉得他和他们的时间格格不入。脚步一转,又换了一个地方。
不想降了身份和一群小屁孩儿玩到一起,又不想回到屋子里读书,狗蛋只得另选去处。转到屯子里的老槐树下,狗蛋有些诧异的看到背对他的一个小小身影,正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画。
他不自觉的念出声。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声音惊动了正在写字的孩子,那人一扭头,见是狗蛋,顿时有些惊讶:“狗蛋哥。”
“不,是文翰哥。”大山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一边站了起来。
“大山,你怎么在这里写字?”狗蛋有些讶异。
大山只是挠头,隐晦道:“家里不方便。”
想到文氏和小何氏之间的争吵,狗蛋也有些明了。他自己不也是躲出来了吗?
放眼整个屯子里,能跟他聊到一起的,怕也只有大山了。两人是堂兄弟,又彼此都在习字,他又聊不了泥巴怎么捏,总得找人说说话。
“你学到哪里了?”狗蛋用袖子扫了扫石头上的灰,一屁股坐下来,“有哪里不懂的吗?”
大山往下落座的动作一顿,转头道:“文翰哥你要教我?”
这一问让俩人俱是有些尴尬,一个恼怒自己莽直,一个暗恨对方说话不讲情面,也有些自讨,难道自己对堂弟真的鲜少关怀吗?
“我这里还真有不懂的要请教文翰哥。”大山慌忙回暖话题:“‘爱育黎首,臣伏戎羌’是什么意思?”
“你学到这里了?”狗蛋只是微微惊讶,便给大山做解,这毕竟是启蒙的东西,他七岁的时候便已经能背诵了。
跟大山聊了几句,狗蛋心情也好了许多,虽然内心的苦恼还是一点没少,但是分散了些注意力,也觉得心里舒坦些。
回到院子,看着廊下翘首以盼的余氏,狗蛋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都是这该死的童生试作怪。这才多大一会儿,余氏生怕他丢了一样。
“狗蛋。”余氏看见他便招手。
狗蛋硬着头皮往前迈步,“娘。”
“你去哪里了,怎么不跟娘说一声?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磕碰着哪里?”余氏一连问了好几句,心疼之意溢于言表。
“我没事。”狗蛋的语气里压抑着不耐烦。平常对待他不行吗?
大山跟在后边,眼里是满满的羡慕,这种旁若无人的宠爱让他心里羡慕的紧,或许是因为余氏就狗蛋一个孩子就特别要关心些。不过他也明白文氏对他们几兄妹不是不爱,只是表达方式不尽相同。若是能再公平些,就更好了。
“杵在院门口做什么,还不进去?”文氏提着一竹兜洗过的萝卜,说道。
大山往后看了一眼,赶忙站到一旁让文氏先。
文氏一口气把竹兜提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