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米莉亚无从查觉这逐渐迫近的杀身之祸,她皱着眉头在报表上打勾画叉的速度越来越快,几张之后终于失去了耐性,她猛地站起身,把手中的钢笔往外用力甩出去,反手将所有报表打翻到地上,像是下了场白花花的雪。
“烦死了!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啊!这不都是王暝的工作吗!”
深红恶魔娇小的身躯因愤怒而颤抖起来,她剧烈喘息着,像是怒视某个人那样怒视着那些惹人厌烦的工作,浑然不知一双干尸般的大手即将在自己的头颅上合拢。
可她无言怒视报表半晌,却在十指合拢的那一刹那蹲下了身子。双手握拳的怪物因这意料之外的变故而略微停滞了片刻,随后笑容不改地跟上蕾米莉亚的步伐,调整好角度准备再来一次。
【王暝,失败了就不要再尝试了,芙兰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夏目声若蚊呐,哪怕是蝴蝶挥动翅膀的声音都能盖过他的苦苦劝诱,王暝自然也是充耳不闻。
蕾米莉亚在一张张捡自己刚才打翻的报表,她的怒火其实不只是对王暝发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对自己。她清楚芙兰朵露现在的状态非常糟糕,可她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烂透了。可生完气发完火,该工作还是要工作,红魔馆中不只有她们姐妹俩,她还得为魔女门番女仆长等人负责,发火可以,但只会发火就太愚蠢了。
蕾米莉亚越想越委屈,她捡着捡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泣不成声。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透过被泪水模糊掉的朦胧视线捡拾那些纸张,只是将报表抱在身前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用上了力,将它们揉成一团。
“可恶……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王暝,我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那双枯瘦的大手在近在咫尺之处停下了。
黑色的恶毒利爪颤动两下,最终还是收拢起来,只余下一根食指轻柔地拂去蕾米莉亚脸上的泪水,让深红恶魔疑惑又惊慌地抬起了头。
“怎、怎么回事?咲夜,是你吗?是你在和我恶作剧吗?我跟你讲我可不是想王暝了,只是压力太大而已,你明白没有?还有这件事不许乱传啊,馆主的威严不容有失!”
王暝脸上的空虚笑容逐渐化作了弧度更小,但沾染上温度与色彩的无奈苦笑。
【王暝,你终于改变主意了。】
夏目的声音疲惫而欣慰。
【……是啊,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能一错再错。我已经亏欠她们够多了,不能再为我自己的私欲继续亏欠下去。】
【你学会为他人着想了。】
【不。】王暝神色轻佻地挑起右侧眉头。【我只是讨厌欠人人情而已。】
【呵,好,就当是如此吧。你下定决心了?】
【嗯。】
魔怪低下头,它的身躯无声无息间消散了,而怀抱芙兰朵露,低垂着头颅的王暝睁开眼睛,少年凝视着怀中小女孩的睡颜,露出很久没有展露过的,温暖柔和的笑容。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了解蕾咪,如果她知道我准备做什么了肯定愿意为芙兰献上自己的生命。”
“而我也一样。”
“如果说要找同根同源的存在的话,嵌入过芙兰灵魂碎片的我当然要比那个哭包合适多了,对吧?”
【……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似乎是答应过要和芙兰朵露同生共死的。】
王暝洋洋得意地回应道:
“蛤?那种骗小孩子的话芙兰相信也就罢了,夏目朋友你也相信?还真是到现在都没有长进哦,大人的世界充斥着谎言与欺骗,可是很可怕的,是时候让芙兰明白这一点了。”
【可你想象过芙兰朵露知道你牺牲自己拯救她之后的反应吗?你愿意让她活在孤独与痛苦中吗?】
“扯什么蛋呢夏目朋友,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少了我一个就会让芙兰余生活在孤独与痛苦之中?您配吗?你是当这满满一红魔馆里面装的不是人都是大白菜吗?更何况我的手尾向来收拾的干干净净,而我的法术书里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记录了抹消记忆用的法术,以本座如今的神力施展出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得提醒你一下,那个法术受术者必须自愿。】
“哈哈哈,真好笑。你跟我讲一个自我意识都不完全,随便我搓圆揉扁的小丫头会反抗我的法术?她会自愿的,我会让她自愿的。”
【很好,很完美,考虑周详,计划完备。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地灵殿怎么办?】
王暝脸上的得色僵硬住了。
“我说过……大人的世界里充满谎言与欺骗……”
王暝艰难地合拢双眼。
“但我不想骗你。”
“觉,你听得到没错吧。”
地灵殿中,古明地觉悲伤地对睁开眼睛的蝙蝠点了点头。
“你们是夏目的一切……但我不只是夏目。对王暝来说,芙兰朵露·斯卡雷特是重过红魔馆,重过自己,重过十六夜咲夜,重过一切的最为重要的存在。只要她在天平的一端,那么无论另一端是什么都只会高高翘起。我知道这很残忍,也很不负责任,但是抱歉。我的确是夏目,可我终究还是王暝。”
“我们离婚吧。”
蝙蝠用翼手摘下脖颈上的藤蔓指环放到桌子上,用脚爪把它推到了古明地觉面前。明明只是只小小的翼手目,脸上却流露出了与人类无二的认真与决绝,还有隐藏得很好,却终究躲不过古明地觉眼眸的悲伤。
古明地觉凝视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