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直接或间接受过王暝教导的异族心底同时响起了王暝的声音,仍旧记得王暝恐怖的异族战战兢兢莫敢不从,与王暝没有交集的新生代也被贤者之名震慑,不敢妄动。一时之间,世上唯一仍处于厮杀与战争中的地方,竟只有这小小的安阳城。
王暝仿佛瞬间从青年人变作了老年人,不是样貌,而是气质上的转变。
“满意了吗。”
“子受谢过大祭酒。”“妲己谢过贤者大人。”
他们直起身来,而王暝看向帝辛,疲惫不堪似得开口问道:
“你准备如何殉国?”
“火葬。”
帝辛的表情肃穆,眼中藏着愧疚。
“孤让战火烧至全国,烈火焚身之痛虽不及子民之痛万一,却也能让孤牢记。”
“奴家与夫君生死与共,不忍让夫君独受苦楚。”
“呵,牢记?牢记什么牢记,人死了就没有记与不记了。”
王暝倦然冷笑,继而看着帝辛与妲己紧紧相拥,四目相对,帝辛眼中的痛苦与愧疚被妲己眼中的温柔消融,最后尽数化作美好的眷恋爱意。
王暝心灰意冷地举起右手,对准这对爱侣。
“大祭酒,孤还有最后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帝辛突然转头看向王暝,他举手指天,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
“您定然可以看见,那只代表商朝国祚的玄鸟。”
王暝抬起头,看向那只遍体鳞伤,气若游丝的黑色神燕,这是商国的概念化象征,究其本质,大抵与仍在梦中并未真正化生时的王骧粼类同。
帝辛看着王暝的动作,笑容突然加深了几分。
“您曾说过,您是没有翅膀,无法凭借躯壳本身翱翔于天际的。”
“我把它,送给你。”
“这是我能送给你的,最后的,也是最好的礼物了。”
他露出了一如许久之前,尚为孩童的子受见到王暝时会绽放出的那种充满孺慕与信任的笑容。
“希望这对翅膀还合您使用。”
“永别了……先生。”
“……再见,子受。”
王暝催动《敕影离烟真经》,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聚集在这对夫妻身上,而他们预想中的痛苦却并没有传来,或者说,来不及传来。只一瞬他们的身躯便已燃烧殆尽,王暝看着分属于人类与九尾狐的灵魂相拥在一起,共同消散,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低垂下头颅,佝偻起脊背,发出了此生最为无可奈何的叹息。
“……咳。”
与此同时,天空中垂死的玄鸟发出了最后一声悲凉的哀鸣,它合拢剪翼俯冲而下,径直投入听到声音而抬头的王暝体内,将自己的一切作为给养融入王暝,为他塑造出一对遮天蔽日的漆黑剪翼。
无数兵士的死亡击溃了凡人的信心,隶属于周人的炼气士们便只得打起头阵,冲入安阳城内。他们恰巧见到王暝背后生出那对无远弗届的剪翼,然后剪翼开始改变,漆黑的羽毛纷纷脱落或化作洁白的绒毛,翼骨扭曲变化为过分修长的掌骨与指骨,血肉消融拉伸为宽阔的皮膜,这对燕子的剪翼迅速被王暝所同化,变成真正属于他的翅膀,变成从未在此世出现过的……蝙蝠翅膀。
这景象震慑了修炼者们,他们看到一只通体纯白如玉,身后拖曳着极修长的蛇尾,头顶一对犄角,肋生双翼的古怪鼠类漂浮于安阳上空,然后下一秒那影子便敛去了。背后多出一对白翼的王暝缓缓扭过头,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投射出择人而噬的狰狞目光,他从燃烧的鹿台上一跃而下,双翼轻拍安然落地,爪牙角尾翼眼全现的王暝握紧枯竹杖的杖柄一扭一抽,天子三剑中的承影便被他握在手中,而竹杖则被他随手扔到地上。
他的目光狰狞到扫过诸位修士时无人不颤抖欲走,然而语气却那么意兴阑珊,仿佛面前的人全部都提不起他的兴致一样。
“都是废物……我答应了子受,异族不得再伤害人族。”
他忽然顿了顿,痛彻心扉般的艰难吐出:
“而我也是异族。”
“所以,我不会伤害你们,只要你们不对我出手。”
“还有,安阳城,从今以后属于我了。给你们三个数时间离开我的城池。”
修士们看了看王暝左手举起的三根手指,面面相觑,安阳乃商国都城,打到这里却不占都,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没可能放弃的。
“三,”
“二,”
这时,一位颇有贵气的男子挺身而出,其人头戴旒冕,腰佩利剑,只是不待他说些什么,最后一根大拇指便骤然收拢,让王暝的左手攥紧成拳。
“一。”
“时间到。”
他一拳轰出,径直打向那位头戴旒冕的男子,众人勃然色变,几乎所有人都在挺身而出试图阻拦这一拳,而拳风在撕碎数百人之后终于耗尽,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我要谢谢你们。”
王暝收回尾巴,与不知何时穿在尾巴上的旒冕男子。胸口被贯穿的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王暝只是随手扭下他死不瞑目的脑袋收入袖中,然后尾巴一甩,将他的身子扔回到敌阵之中,将许多人与之一并砸成肉酱。
“谢谢你们……负隅顽抗。”
他的语气渐渐森冷起来。
是日,周灭商国,中原易主。
商大祭酒展露真身,占据安阳城,杀戮周国修士无算,周武王薨于阵前。飞熊发檄文曰:“事有反常则为妖,物多谲诡即为怪,前商大祭酒王暝自号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