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尽头是一家名叫宋悦的酒家,以腌鳜鱼闻名天下,正是小师姐如今心心念念的朱砂痣。晨雾散去,没一会儿便下起了绵密的春雨。汤团从行囊中掏出了柄精致红伞,撑在倾城头上。
那柄伞是为数不多属于林大小姐时期的旧物,由淮南林家家主出面为独女订制,出自白玉京惊蛰城主之手,用料技艺皆是世间罕有。最为特别的是那伞面的染色技艺,源自千年前古暹国的神殿大巫祝,一朝染成,斑驳的红流淌出千万种风情,仿佛有了生命。
这种技艺史称丹枫泪。
长街上有几人策马而来,入闹集而速不减。人群训练有素地让出了通道,仿佛早已习惯……又仿佛从骨子里存在对来者的拜服。
倾城亦从善如流地退后一步。
这时汤团腿短的劣势显现出来,反应又不够灵敏,眼看就要命丧马蹄下,有两人同时出手——
为首的马上少年头也不回地虚拍出一掌,打在她肩头,力道不至于重伤她,却大抵可以让她后退三步。
而距离最近的倾城捉着汤团的手肘微微一带,拉离马侧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卸去了那一掌的力道。另一只手腕折花般轻盈地抄起那柄下落了三分的伞。
伞沿红色珊瑚的流苏颤动,绝色佳人的面孔出现在阴影之后,一双眼眸幽艳如海。
分明有美得让人癫狂的资本,眼里闪烁的却是试探和玩味,像一把凉薄的小钩子,堪堪滑过心头。
少年勒马,懒洋洋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他生了一张清冷俊秀的脸,笑起来时骨子里的妖孽原形毕露,轻佻又fēng_liú。
逆天的长腿用力夹了下马腹,踏雨疾驰而去,仿佛刚刚那个交错的对视从未存在。
.
“小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我对你死心塌地!”汤团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刚刚和死亡居然擦肩而过,心有余悸道,软糯糯的怂。
“……你少看点话本。”倾城抬手拍了一下汤团的脑门,力道克制,看着刚才不速来客离去的方向,“走吧。”
汤团眨巴了下眼睛,听话地抱着行囊跟在倾城身后,欲言又止。
“说。”倾城仿佛脑后长了眼睛。
“小姐你……其实不用为我追上去找回场子的。”汤团绞着手指一脸愧疚。
倾城按捺住平日里对待小师姐的下意识反应,含蓄地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
“他应是陆灵枢。”新任江北候,她婚书的对象
——那个三年前横空出世,未及十八便已名满天下的少年将星。
一次隔空的交手,仅一个眼神的交错,双方都在试探。
倾城狡黠,灵枢张狂,皆不是省油的灯。
从对方的眼底,他们看到了久违的,棋逢敌手的兴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