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进之怔了怔,看着李述瘦削的模样,“你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谋划,这没关系。可你的筹谋不能和太子相抵触。”
他知道李述吃软不吃硬,尽量让声音软下来,“征粮这件事,谁都没想到父皇会那么果断地站在二皇子那头。如今虽然沈孝还有二十万石粮没有征上来,可你我都知道,长安城有多少墙头草,摇摆不定,一会儿怕太子,一会儿又怕皇上,他们指不定会在最后关头一股脑地把粮交上去。到那时候,二皇子还在朝中蹦跶,甚至因为征粮有功会更上一层楼,更加威胁太子。”
崔进之伸手握住了李述的双肩,低下头道,“今天下午你前脚刚让沈孝进府,后脚就有人慌了,连忙捐了几千石粮过去。雀奴,征粮一事你是关键,你……不能行差踏错,否则太子、还有我,该怎么办。”
崔进之握着她的肩,将朝政时局掰开揉碎了给她字字句句地讲明白。
李述晃了晃神,犹记得那年她还不受宠的时候,宫里没有人看得起她,唯有崔家三郎愿意在她身边,教她看书识字,教她政治道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帮她,只知道他是全皇宫里,唯一一个会对她好的人。他对她好,不求任何回报。
那年他穿一身华贵的衣裳,随意地坐在荒僻宫殿外落满了灰尘的台阶上,他偏过头来,对她笑了笑,问,“我方才讲的,你听懂了没。”李述仰望着他,点了点头。
崔进之见李述不说话,但态度却已软了下来,微微叹了一口气,“太子拼了命都要把二皇子踹下去,征粮这件事他不能输。若是太子失势了,你我都没有好日子过。你和皇上、和太子的关系比任何人都紧密,所有人都在猜你怎么做。你稍微动一下,对朝局的影响不是一分两分。”
李述回过神来,像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一样,对崔进之慢慢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没有想背叛太子,我也不会给沈孝借粮。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做得圆滑一点,不想彻底得罪父皇。”
崔进之伸出手来,迟疑了片刻,轻揉了揉李述的后脑勺,就像从前鼓励她时的那样。李述没有避开他。
崔进之道,“让沈孝开门吧。”
崔进之的随从刚被吼了,这会儿不敢再肆意妄为,李述对小黄门挥了挥手,小黄门连忙哈着腰又去敲门。
“沈大人?”
忽听屋里一阵唰唰的水声,接着是“苍啷啷”的声音,似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可依旧没人来应门,小黄门看着李述,李述也不知道沈孝到底要干什么?
他征不到粮,所以不准备走了,决定在她府里生根发芽吗?
侍从们得了令,正要上前准备撞门的时候,门忽然从里头打开了。
沈孝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水,落汤鸡般地站在门后,从前襟到下摆,浑身都湿透了。
他身后满地水渍,床上似乎也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房间里几个冰盆此时都空了。
李述皱了皱眉。
沈孝这是干了什么?闲着没事在她府上还洗了个凉水澡?真是好兴致。
崔进之看见屋里狼藉也怔了怔,但很快就冷了声色,一副官场模样,“沈大人怎得如此狼狈,下人招待不周吗?”
沈孝对崔进之作揖,“不是,下官……下官不慎打翻了水盆,崔侍郎见笑了。”
他抬眼,看到平阳公主依旧穿着那身家常的素薄纱衣,她抱臂站着,脸色冷淡,锁骨微凸,与他梦里的行状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她身旁早有别人站着。
崔进之看到沈孝的目光落在李述身上,目光一冷,向前行了半步,遮住了李述半个身子。
然后冷道,“既然沈大人身体无碍,时辰也不早了,若无要事……请回吧。至于征粮一事,不瞒沈大人,我与雀奴确实想给沈大人借粮,只是这两个月来,户部给永通渠的粮断断续续的,难免有断粮的时候,我们只能拿自家的粮食填补空档。”
崔进之笑道,“府上实在是没粮了。”
李述听着崔进之信口胡扯。
谁知道沈孝听了这明显的谎话,竟也不争辩,沉默了片刻,末了“嗯”了一声。
李述微皱了皱眉,觉得沈孝……不太正常。
这位仁兄可是能在太阳下晒半晌,就为了逼她见一面的人。好不容易进府了,一句征粮的话还没提,就像落汤鸡一样走了。
沈大人中了个暑,是不是将脑子烧坏了。
不过他不提,李述也松了一口气,不然还要和他扯半天。
李述看沈孝浑身都往下滴水,忽然道,“红螺,去取身驸马的衣裳来。”
隔着崔进之的肩膀,李述看了沈孝一眼,“换身干衣再走吧。”
谁知崔进之闻言立刻便冷了脸,“我没有多余的衣裳。”
李述看了他一眼,似乎看透他的想法,“最近府上新做了夏衣,本要给你送到永通渠去的。只是我想着青萝那边应该给你准备了不少……”
她笑了笑,偏要和崔进之作对,转头对红螺道,“取一件来。”
崔进之哑口无言。
沈孝湿哒哒地站着,看到平阳公主说起“青萝”这个名字时,有别样的情绪。
红螺抱了件夏衣过来,沈孝换衣的空档,李述和崔进之在廊外站着。
沉默了片刻后,崔进之忽然道,“府里的夏衣我都有穿。”
李述冷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