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在深宫的人都知道,永巷那地方虽也是在皇城之内,与各宫各殿不过隔了几道围墙,却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儿。宫女之间私下里喜欢讲些神神怪怪的事儿,绝大部分也是与永巷有关。而一个大活人一旦被送到那儿去,这辈子恐怕都难再见天日,最后更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百里春晴感到脑袋生疼,不住伸手揉了揉额角,才恍然睁开了双眼,发觉天色已大亮。
只是这破屋内还是显得昏暗,闷得人直淌汗。伸手之间发觉双手指尖上又起了一层脓疮,痒得难捱,不住轻饶了一下,一疮口“啵”地一声破了,腥气的黄水从疮口流了下来。
“夫人,可别乱挠啊,这得忍着……这里没有大夫,若是严重了,引起了别的病症,那就只能等死了。”韫玉从屋外走了进来,身后破烂的房门咿呀咿呀地响着,好似立马就会倒下来。
说着,韫玉又将手中两个缺口的碗放在了摇摇晃晃的桌面上,不住叹了口气,又咬牙切齿道:“今日的餐食……居然……居然是馊的!”
百里春晴手指发痒发痛,好一会儿才憋住了不去挠,缓缓从木板床上爬起身来,感觉浑身也被硌得生疼。
而还未靠近那破旧的桌子,就闻到碗内吃食散着一股子浓烈的潲水味,刺鼻不已。
“夫人,这……这可怎么吃啊……”韫玉为难地说道,“可若是不吃的话,今日怕是只有饿肚子的份儿了……”
“吃,当然要吃了,否则我们还怎么活下去啊!”百里春晴生硬地说道,百里夫人临走前说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
而端起碗时,饭菜的馊味令脸颊都不自主地感到坚硬,只能屏住了喘息,硬生生地将这又酸又苦的饭食送进嘴里。
却是还没来得及下咽,胃里早已泛出恶心,百里春晴忙丢下碗筷,蹲到墙角就开始止不住地呕吐起来,仿佛连昨日所吃的东西都一并给吐了出来。
韫玉也忙丢下碗筷,替百里春晴拍着背,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这不吃会死,吃了……吃了也会死啊……殿下为什么不来救我们啊!要是殿下知道夫人在这里受了那么多委屈,他一定心疼死了……他怎么不来救我们出去啊……”
百里春晴吐完,脸上已是煞白,而韫玉的几句话,却令眼泪也不住流了下来。
可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永巷,百里春晴明白自己再哭再难过也无济于事,于是只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来,哀然道:“既然我是被皇上特赦不死的,我想,恐怕肖衍也并不知此事,大约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韫玉不停拭泪。
“但不论如何,我要活下去,只要我百里春晴一日不死,或许将来能有机会离开这里……”百里春晴一边说着,一边又走到桌边,端住了碗,深吸了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将那碗中吃食尽吞了下去。
韫玉见状,也捧起了碗,紧皱一下眉头,一股脑儿将吃食咽下肚,呛得咳嗽起来,苦笑地望着百里春晴。
百里春晴只得报以同样无奈的笑意,轻道:“韫玉,我们一定要活着出去……”
虽则心中完全没底,但怀抱着希望活下去,也比绝望地苟延残喘要好得多吧……
韫玉的咳嗽尚未完全平息,屋外就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几个衣衫褴褛发饰凌乱的女子正在追着一个看似刚被送入永巷的少女,口中叫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少女仓皇地四下躲避,被那几个女子逼到墙角,拳脚相加,少女疼得大声呼叫。恰好路过的几人却无人出面阻止,更使得那几个女子面露得意狰狞之色,下手更加狠劲。
百里春晴放下碗筷,不顾韫玉阻拦便冲出了屋子,一把抓住其中一个女子扬起而将落下的手。
女子吃惊回头,手一下子就落到了百里春晴的脸上,百里春晴的脸颊立马起了一道红印。
韫玉见百里春晴被打,也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张嘴一口就咬在那女子的手背上。
女子吃疼后退两步,叫骂了两声。其余女子见状,也不再对付那新入永巷的少女,转而向着百里春晴和韫玉。
而方才被韫玉咬过的那个女子瞪了百里春晴和韫玉半晌,突然眼睛一亮,目光又不住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了好几圈,嘴角扯了扯,露出了冷笑:“呵,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太傅百里昭的小女儿和那个宫女啊……呵……我在这里十二年了,这可不是拜你俩所赐?”
“你……”百里春晴也不住打量起这女子的容貌,搜寻着记忆。
在永巷内数年寒暑,饱受折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睡不安寝,病不可医,早已将这女子摧残得比实际岁数苍老了不止二十。只是她过早衰败的容颜下,还藏着曾经养尊处优的点点痕迹,隐约可见。
十二年前的花朝节,百里春晴正值八岁,随父母双亲入宫赏花,正巧见到几个高门女子在欺负一个刚入宫的小宫女,便愤愤不平地出面救了小宫女。
花朝宴席上,百里昭说笑般讲出了此事,而当时的皇后孙氏得知后,便将这小宫女赏给了百里春晴,正是韫玉。
而眼前面目狰狞的这个女子,便是当年那其中欺负韫玉的高门女子之一。
女子露出冷笑:“我宋贞韵的父亲虽位高不过你爹,但好歹也是四品朝臣,门第显赫……先皇后认为我坏了宫中规矩,要我入宫学习礼教,就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