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小轿停在京城林府垂花门旁,有个婆子上前打起帘子,扶着轿中的妇人出来,笑道:“大姑奶奶来了,大爷在前头见客,这会儿不在呢。”
林锦楼之大妹,尹姨娘所生之女林东纨理了理衣裳,又弯腰从轿里领出个三岁上下的小童儿,笑道:“我等着大哥便是了。”说着一手提了裙子,一手领了小童儿便往内走,口内问道:“这回谁跟着来的?”当下见书染从主屋里出来,林东纨立时舍了那婆子,满面笑容的迎上前,道:“我看看这是谁。”
书染笑道:“原来是大姑奶奶,快屋里头坐。”又低头逗弄那小童儿道:“这是辉哥儿罢?都长那么高了。”
辉哥儿抱着林东纨的腿,嘬着手指头不说话。林东纨摸了摸辉哥儿的头,对书染笑道:“这孩子腼腆,女孩儿一样斯文,不大爱说话。”见旁边无人,悄悄一拉书染的手,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只荷包,递过去低声道:“老也没见了,这是我一点子心意,上回你说打个银项圈,缺个锁,正巧儿我得了一个,你可别推辞。”
书染伸手一捏,那荷包沉甸甸的,遂笑道:“这怎么使得。”
林东纨一绷脸道:“在家时咱们还一个床上睡,你还给我梳头来着,有什么使不得的。”又面露笑容,“这可是咱们之间的情分……”
书染手里拿着荷包却不收起来,只笑道:“大爷刚回来,大姑奶奶过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林东纨道:“我能有什么要紧的,就是想家里人了,过来看看。”顿了顿又问道,“大哥近来可好?听说又升官了?唉,都是自己人,我也说句实诚话儿,我那不成器的夫君,前些日子捐了个官儿,可虚头巴脑的,好听不实在,他自己也不甚满意,听说兵部有些好差事,不知大哥同那里人交情如何?你日日都收拾送来的拜帖,可曾留意过?”
书染暗道:“林东纨是个精明算计的,她送的东西我还真不想沾,可她既问了这话,送的东西倒是好收下了。”笑说:“大姑奶奶问这话是折煞我,我一个使唤人,哪能看那些事,不过替大爷跑个腿儿,帖子的事有前头的康先生、齐先生管着的。”
林东纨不由皱了眉,先前她未嫁时在林家帮着她尹姨娘出谋划策同秦氏作对,林锦楼也待她淡淡的,后来她出了嫁,林锦楼却风生水起,她免不了过来套近乎,林锦楼却并不买账,如今她有事相求,心里便愈发没底,对书染道:“那这事……”
书染道:“大姑奶奶说的这事我是人微言轻,没法帮忙的,爷们的事自有爷们出头,不如让姑爷请大爷吃个酒?都是一家人,大爷也不能驳了这个颜面不是?”
林东纨脸色便愈发为难了。书染见此便不再说,想了想,道:“还有条路……”见林东纨双目紧紧盯着她,便压低声音道:“你们在京城怕是不知情的,大爷又新收了个姨奶奶,叫香兰,正是摆在心尖子上的,我冷眼瞧着,那热乎劲儿谁都比不上,她跟着到京城来,无依无靠的,大姑奶奶不妨多亲近,大爷一欢喜了,你求的这事就成一半了。”一面说,一面把那荷包放入袖中。
林东纨心生怀疑,可见书染把东西收了,暗想:“书染是有了名的稳妥,若说的事无几分把握,也不会收我的东西。”笑道:“幸亏你替我想这个主意,若这事成了,我还有重谢。”说着拍了拍书染的手,领着辉哥儿往屋内走去。
书染自然殷勤将林东纨送进了屋,待出来,找个无人之处把荷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上一看,只见是枚银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反面刻“吉祥如意”,下头垂着四条仙桃银坠儿流苏,银子成色不错,显是来之前又用刷子刷了,亮堂堂的。
书染见了这锁有些不屑,暗想:“这样的长命锁应是辉哥儿过百岁时旁人送的,已经放了几年的东西,如今带出来走人情,林东纨出嫁前就是个能算计的,若真有诚意求我,好歹也溶了重新打个“福寿恒昌”之类大人戴的锁,也算她办事大气。”想着出了二门,命小厮把她丈夫徐福叫了过来,把那锁往徐福手里一塞,道:“你哥哥生了儿子,娘嫌咱们家送的锁小,没白的给我冷眼瞧,如今换上这一个,看看她是不是满意了。”
徐福一见这锁,惊诧道:“那儿来的?做这样精致。”
书染冷笑道:“从哪儿来的你管不着,只管把这锁送回去,省得她在你面前挑三惑四的。”说着红了眼眶,掏出帕子抹眼睛哽咽道,“我是一心一意为了咱们家,偏你母亲总觉着我图你们家什么,我能图什么?不就是图你人品,是个能厚道过日子的,否则家里头铺子掌柜的儿子还少了?哪一个不比你们老徐家有钱!”
“行了行了,我娘就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都进了京了,远远儿躲开她了,你就甭提了。”徐福眼见媳妇儿哭了,一个头两个大。他娘总跟他说,书染这样的媳妇人野心大,见天跟着大爷,把自己当成盘菜,倘若她不好生管教,只怕非但拿捏不住儿媳妇,还得让她骑到儿子头上撒野;可书染又岂是能让人拿捏的,又嫌婆婆小家子烂气,几次三番家里就要闹僵起来。他当中夹着受气,埋怨老娘多事,又不悦书染不肯服软,可这两位都是该供起来的菩萨,他一尊都不敢得罪。这徐福也有两分本事,头脑灵活,能说会道,见四下无人,便将书染拉到旮旯里,把那锁往书染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