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进了林长政住的院子,只见红笺、绿阑、翠墨、宝砚、玉笔等众丫鬟都在廊檐底下站着,见他二人来了,便笑道:“刚才太太还念叨,这就来了。”红笺悄悄道:“老爷和太太在房中商议事呢。”说着眨眨眼,亲手打起帘子。林锦楼会意,微微颔首。绿阑在一旁抿嘴笑道:“这是打什么哑谜呢?”红笺笑道:“没甚,记着待会子进去端茶。”
林锦楼和香兰挨门进去,林长政和秦氏都在次间,包姨娘打起帘子,林锦楼引着香兰进去,香兰展眼一看,只见屋中陈设已换过,凡是床褥、椅搭、锦褥、靠背,皆是上好的弹墨青缎,却半新不旧。炕上设彩漆螺钿小几,放着粉白的官窑汤碗、青釉羊首提梁壶,黑漆寿春委角束腰盘里盛了几样细点,皆是祛火生津之物。罗汉床两侧摆漆花方几,上有一对儿宋朝的白釉瓶,插着新折的兰花和金莲花。墙上悬“中和位育”四字,瘦硬方正,恢弘傲放,极有笔力,下有一海棠式桌子,上头零散放着几部书。屋内并无熏香,反在墙根放了几只小陶瓮,当中盛了时鲜的果子,既可吃又把屋子熏出一股子新鲜果香来。这屋子显见是依着林长政的喜好重新收拾过的,瞧不出华丽雍容,不识货的只以为寻常,可懂行的便能瞧出陈设玩器的金贵来。
这厢林长政和秦氏正对面坐在炕上,并无旁人。秦氏头上绾着八宝髻,头发梳得溜光水滑,金缕丝钗,温润润一对儿白玉耳坠子。上穿蜜合色缂丝褂子,下着葱黄绫棉裙,手里捧着一只茶盅,身子微倾,正同林长政说话儿。林长政则是一袭灰色缎袍,腰间并无腰带,神色沉吟。见他二人便瞧过来。香兰见其生得长方脸。面色青白,长眉细眼,狮鼻阔口。眸光锐利,然儒雅温文,从容平淡,似是嘴角含笑。可令人无端胆寒。他看了林锦楼一眼,便盯在香兰身上。
香兰心里略有些慌。不由微微低了头,定了定心神。只听林长政开口道:“你到这里干什么?”
林锦楼笑道:“儿子给爹娘请安来了。”
林长政冷笑道:“家中来客我都支使不动你,你还认我这个爹?”
秦氏见不对,连忙道:“楼儿这几日忙呢。一时皇上差使,一时兵部差使的,非留在家里待客。耽误了正事该如何?如今他也是站出去说嘴的人了,怎能像小孩子似的拘在家里。让见谁就见谁?”说着岔开话头,对香兰招手道:“好孩子,过来。”待香兰到身边,拉着对林长政道:“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香兰。”
林长政上下看了香兰一遭,脸上微微笑了笑,说:“听说你救楼儿的事了,你有这份忠心,实属不易。”
林锦楼听这话别扭,未等话音落地便蹙着眉道:“这怎么能是忠心呢?这是情分。”
林长政仿佛没听见,仍看着香兰,笑道:“听说你是全家原都是府上的奴才?你是奴婢家生子出身的?”
林锦楼听了愈发不像,眉头将要竖起来,秦氏一颗心登时提溜起来,连忙给他打眼色。香兰脸色一白,指甲深深扣在手心里,再看林长政,只见其仍容色和蔼,然一双眼却神色莫辩。她平静下来,淡淡笑道:“不错,我一家原都是林家的奴才。”
秦氏轻咳了一声,笑道:“这也是老黄历了,早都脱籍出去了不是?”对香兰笑着,欲把话头岔开,“听说前几日老太太特地赏了你一套首饰,金贵着呢,可不是谁都能得这个脸......”…
林长政端起茗碗吃了一口茶,忽开口截了秦氏的话,看着林锦楼意有所指道:“难怪,虽不是个轻狂的,可到底不足,比不得正经官宦人家小姐娴雅高贵也是情理之中。”
林锦楼顿时恼了,强忍道:“您这是什么眼神儿,她怎么比不得别人了?模样品格,为人处世,肚子里的学问,从头到脚都好得很,无论哪家的小姐,尽管提溜出来比......”
林长政听了这话,登时脸色“咯噔”就沉下来,秦氏一见不好,连忙要打圆场,却听香兰道:“老爷说得不错。”三人一怔,纷纷看向她。香兰大方的笑了笑,说:“低人一等是很难娴雅高贵的,老爷。”
林长政放下茗碗,仔细瞧了香兰一眼,见她形容恬淡,不卑不亢,却难掩面色发白,添了两分纤弱,可腰却挺得笔直。她显见是个聪明人,已明白这话里的机锋。头一遭见面便当下给她没脸,林长政有丝不忍,可想到她一个卑贱之人竟怀抱狼子野心,心又硬起来,开口道:“是个知分寸的,极好。你是有功的,日后妥帖伺候,恭敬正房奶奶,林家也必不亏待你,有什么难处也只管开口说。可若动心生事......”说到此处看了香兰一眼,意味深长道:“结果如何,也不需我来敲打罢?”
香兰只觉喘不过气,勉强答道:“是......”林锦楼面无表情,一把抓了香兰的胳膊,将她往外推,口中道:“你出去。”
香兰一愣,微微挣扎。林锦楼仍沉着脸道:“让你出去就出去。”说着两手抓着香兰将她带出屋,见一众丫鬟正在廊檐下低声说笑,指着红笺和绿阑道:“你们俩,妥妥帖帖送她回去,快着点。”
红、绿吃了一吓,见林锦楼脸上这番形容不比往常,连忙团团围上来。香兰不禁拽了林锦楼的衣袖道:“大爷......”想说勿要同林长政争持,可丫鬟们在一旁,这话又难说出口,只道:“今日这事本就在意料之中,我早就知道的。”
林锦楼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