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走散!”“保持阵形!”“跟上!跟上!”
十余乘战车围成了小小方阵,兵卒环绕,皆举戈矛,此刻齐军大溃,多数联军都要追击逃兵,哪有啃这等硬骨头的兴致?倒让这一小股人马如同激流中的巨石,辟开了生路。
眼看脱离了战场,田恒飞快折断插在肩上的箭杆,高声道:“卢溪,你领五乘前往营垒,若是能寻得大巫,随侧护佑。其余人随我前去护驾!”
他当然也想寻子苓,然而此战想要收拢残局,必须先找到齐侯。中军大溃不假,左右两军还有机会收拢残兵。齐国这次可是大军尽出,若是一战都折在这里,如何保住家国?晋军若是趁势而出,说不定社稷都要倾覆!
抹去额上血水,田恒握紧了马缰:“晋军无礼,欲伤君上,随吾驰援!”
刚刚从乱战中脱出,三十乘折了大半,如今还要追赶晋军,何其凶险?然而带领他们的是能挡住敌人兵锋,在万军中杀出条血路的旅帅。有此人在,何愁救不得君上?!
不论是步卒还是甲士,都出了怒吼,车轮再次滚动,向着敌军追击的方向追去。
“晋军还追吗?”
扶着车轼,齐侯忍不住向后张望,只见后面依旧烟尘滚滚,不知有多少兵马。
“领军者乃郤大夫,焉能不追?”车右逢丑父高声道,“还请君上立稳,不可回!”
听到这话,齐侯只觉懊悔交加,当年在会盟宴上折辱郤克,不过是一时起兴,哪能想到今日会逢此大难?
“绕华不注山而走,甩脱晋军!”他嘶声叫道,如今之计,也唯有先行脱逃。就算是郤克,也未必会追出多远吧?纵绥不过三舍可是君子之礼,况且他还是一国之君,那晋国上卿又敢追出多远呢?
然而出乎意料,背后的晋军始终穷追不舍,眼看入夜才勉强停了下来。身边车驾只剩几辆,齐侯焦躁不堪,连睡觉都不安稳,只觉山风沙沙、虫蛇嘶嘶,都像是夜色中靠近的敌军。到的第二日,他一早就爬了起来,强令身边兵士继续前行。果真,不出一刻,后面的晋军又跟了上来,简直如附骨之疽。
一追一逃,两队人马竟然绕着华不注山奔驰起来。山道可比旁的路要狭窄,原本精神矍铄的御者和车右,也显出了疲态。为了阻挡敌人,一乘又一乘亲卫留下殿后,可是始终未曾挡住后面追击的战车。齐侯心头竟生出几分绝望,难不成真要被个卿士追上,被俘受辱吗?
直到最后只剩下了金舆和副车,一直持弓还击的车右逢丑父方道:“君上,下臣昨夜被蛇咬伤,怕是没法推车前行了。”
遇到坑凹不平,难以通过的路面,都要车右下车推动,如今逢丑父这样说,显然是受伤不轻。齐侯面色惨白:“若杀了领兵之车,能甩脱敌人吗?”
“可一试。”逢丑父领命,同时叫上副车两位,向着敌军乱射。不一会儿,就杀了最前方那辆车上的车左和车右,当驾车的敌人终于停下,弯腰想摆正同伴尸时,逢丑父突然对齐侯道:“还请君上同我换位!”
这是要假作他身份?齐侯一惊,却也知道此刻不能犹豫了,慌乱跟逢丑父换了位置,锦甲也披在了对方身上。御者再次驱车向前,谁料刚走不远,骖马就被山中藤蔓缠住,动弹不得。
这时,跟在后面的敌人终于赶上前来,但见那驾车的君子下了车,跪在了金舆之前,奉上玉璧、酒水,谦恭行礼。他的话语婉转动听,但意义却分明的很,要俘虏齐侯,带回晋垒!
逢丑父面色不改,去了车上华美漆瓢,塞进了齐侯怀中:“吾甚渴,快取清水来!”
这命令,只如天籁,齐侯赶忙学做车右模样,捧瓢下车,一旁驾驭副车的郑周父和宛茷也凑上前来,一人御车,一人为车右,载着齐侯策马而去。
一国君侯要喝水,晋人怎会阻挡?况且齐侯都在手中,还怕这些齐人背主出逃吗?
然而车上三人,可不做此想。齐侯只觉脑中纷乱,浑身打战。逢丑父假扮自己,会被识破吗?要是被看破了,只余一车,如何逃过晋军追赶?几百乘车若都葬送此处,齐国又当如何?
“君上,要往何处……”车御郑周父低声问道。
“去……去……”要去哪里?齐侯张了两次嘴,却未曾吐出个地名。
正在此时,前方再次出现了烟尘,御戎、车右都是大惊,举起了弓戈,却见五辆战车向着这边疾驰而来,前方持缰的大汉高声道:“君上,吾等前来救驾!”
这不是那个让自己快逃的亲卫吗?两日未见,如今再见其人,齐侯只觉目中泪都要流下来了:“田卿!”
田恒远远看到这辆副车,就觉不对。副车可都是亲卫中的亲卫,怎可能抛下金舆,独自出逃?果不其然,车上立着的不是齐侯,又是何人?
策马上前,田恒跳下车来行礼道:“此处并不安稳,还请君上移步。”
“去哪里?”齐侯不由问道。
“华泉。”
虽名为“华泉”,但是此处并非只一个泉眼,而是方圆百步的清池一处。如今池塘边的空地上已经垒起了营帐,喧闹嘈杂。
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两位卿士,楚子苓心情也极为复杂。她原本只是带着田氏役徒出逃,谁料一身巫袍太过醒目,竟吸引了大批流散的步卒。到了第二日,队伍就扩大到了一万多人,反倒成了逃兵里最大的一支。
这些人,总要想法安置。楚子苓只得让田须无和家中亲兵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