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婆子最近这日子过得,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自打朱满堂那事传开之后,她一时之间也跟着名声大噪,明里暗里来找她算命改运的那个叫络绎不绝。
刚一开始吴婆子还有些心虚,毕竟她是怎么干上这个行当的,没有谁比她自己更清楚了,真要她通神问鬼,让鬼神真附上她的身体,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自己首先都要吓个半死。
讽刺吗?一个帮人算命改运的神婆居然畏惧鬼神。吴婆子清楚的很,就她那点坑蒙拐骗的小道行,只要碰到稍微有点懂行的就得糟,唯一能够唬得住人的,也就那张让她恨了半辈子的脸了。
但怎么说来着,这人要是走起运来,那是神仙都拦不住的。
凭着多年干这个行当积累下的经验,再加上朱满堂家的例子摆在那儿,这段时间吴婆子是无往而不利。
只要是前来找她的,那就是近期不顺当的了,吴婆子也不客气,一律都说命不好,命不好了怎么办?改命呗,而改命可是要费她功力、损她元神的,至于费多少、损多少,这就看那家人的家底如何和想要改命的迫切程度了。
这不,前些日子奉城赫赫有名的刘员外就派人请她过府一算,她可是足足算了十日才把这改命之术给算出来。今日,那刘员外果然没让她失望,足足二十两银子的赏银,临走还特意交代管家在酒楼给她摆了一桌的席面。
现在,吴婆子走路都是飘得,越想心里那个越美。
因为这张脸,她被父母嫌弃,被族人忌讳,待长大成人,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姐妹嫁人生子,而她时至今日,仍孤寡一人,无人问津。
众人笑她,辱她,却又打心底里忌惮她,畏惧她,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孤立,被排挤,被抛弃的,没有一个人愿意毫无保留的接纳她......
但这又如何呢?
她仍旧活过来了,如今她时来运转,这张脸将给她带来无尽的财富,至于那些人,她终会找他们算账的,左右不过一句“命不好”,她倒要看看届时他们求到她这里来时,又是何等模样!
吴婆子辞别了刘员外家的管家,独自一人出了城,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眼下正值午时,日头高悬,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吴婆子仗着自己那张脸,走的无比心安。
别说是那劫色的了,便是那劫财的看到她这张脸恐怕也不敢下手吧,毕竟谁人不畏惧这张阴阳脸?
吴婆子自嘲的笑了一声,尔后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没错,她长了一张阴阳脸。
打她从娘胎里爬出来,右边脸就全被鲜红的胎记所覆盖,似鲜血,似火纹。一边是正常的肤色,一边是鲜红的胎记,二者泾渭分明,沿着额头,顺过鼻峰,直至下巴尖,将她的脸一分为二,可怖至极。
从小到大吴婆子最痛恨的颜色就是红色,那个让她成为异类的红色,但现在她偏偏就要将这艳红披挂在身上,扭曲,又痛快。
日头越来越大,吴婆子吃了酒的脸在这艳阳之下也显得更加红润了,乍一看,两边脸的区别倒不若平日里那般明显。
吴婆子走的散漫,并不着急,这酒劲儿也跟着一点一点上来了。
待她走进陈家村的一处地头儿,就听身后忽地传来一声高喝“动手”,然后根本没待她回过神来,人就被推至路旁的河沟子里去了。
吴婆子不防,被推了个狗吃屎,挣扎了半天,才在这淤泥沟子里爬起来,站稳了脚跟。要说啊,得亏这些日子日头足,要不然跟朱满堂那日,她今儿个半条命就得留在这了。
吴婆子呸呸几口,吐出口中的污泥,再看自己满手满脸甚至满身都沾满了臭烘烘的黑泥巴,那个气急攻心,一扭身,当即就开始破口大骂。
“是哪家的鳖孙子敢推你吴奶奶?不知道你吴奶奶是阎王爷的人,就是小鬼来了也会给你吴奶奶三分颜面,你们这些鳖孙子竟然敢暗害我,等着吧,打今儿个起,你们就会噩梦连连,厄运缠身。”
“你这个老狗在这胡吣什么!”赶过来的朱大宝一听她满嘴喷粪,当即蹲下身子,抄起路边落下的树枝就开始往吴婆子的身上招呼,一边抽,一边还骂道:“老子让你咒,老子先抽死你,看阎王爷来不来找我!”
为了今日,吴婆子可是特意穿的这身艳红绸衣,本来沾了泥就够她心疼的了,如今被这树枝抽在身上,吴婆子登时就急了。她扭着身子一躲再躲,唯恐一不留神这衣裳就给毁了。但随着那树枝一下一下落在身上,那股子火辣辣的疼越发明显,吴婆子受不住了。
她不敢再骂了,她开始求饶了。
“朱大宝,朱祖宗,你就行行好停手吧,我这老婆子是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这般整治我?”
朱大宝根本不理她这一套,这时候的人都忌讳鬼神,尤其是没什么文化的乡下人,更是打根子里就惧怕这些,要不然这么些年吴婆子也不会遭遇如此,朱大宝这个七岁小破孩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不能免俗。
这老虔婆刚才不是骂的挺欢,什么都敢往外诅咒,他朱大宝抽不死她!
大力一挥,朱大宝手中的树枝终于不堪重负,“啪”的一声,应声而断,直至此刻,朱大宝方才直起身子,大口喘着粗气,对着河沟子里的吴婆子一指:“你不是挺能说,还说不说了?”
吴婆子抱着膀子,整个人就像在这淤泥中打了个滚,脏的根本看不出别的颜色了,但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