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来锦乡侯府的丫鬟婆子们都格外小心,就连走路都生怕踩重了似得。不仅因为嘉善是惠宁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更因为沉寂了十几年的锦乡侯府终于又要添丁,白老夫人脸上成天地挂着笑容。
金秋的太阳明晃晃地却并不炙热,晒得人浑身暖烘烘地很是舒适。嘉善郡主刚用过丝滑的玫瑰酥酪,这是锦乡侯出门前亲自交代叮嘱过的,丫鬟婆子们自是不会偷懒。
心情极好地嘉善捧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在自己院儿慢慢散着步。丫鬟婆子,奶娘嬷嬷都跟在一旁,生怕有了个闪失。
嘉善不由朝崔嬷嬷嗔道:“很不必这般跟着,明儿母亲来了我跟她说,这么些人没得坏了我好兴致。”
崔嬷嬷闻言含笑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见一小丫鬟脚步匆忙地奔了进来,边跑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不待丫鬟走近,崔嬷嬷就沉了脸,远远地呵斥道:“瞎了眼的黑心东西!夫人好得很,岂容你这般胡咧咧?”说着就要叫人将那小丫鬟抓起来。
要知道锦乡侯府待人向来是好的,不仅白老夫人,便是嘉善郡主与侯爷性情也是极为温和的。自从嘉善郡主有了身子,别说打骂下人,更是连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
小丫鬟进府两年多,自是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不由得被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只望着嘉善不住地摇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嘉善见此不由也皱了眉头,却拦住了从角落里钻出来的粗使婆子,摆手道:“让她说清楚了。”说完吸了口气,轻言缓语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要着急慢慢说。”
小丫鬟感激地点了点头,瞪着一双蒙了雾的眼睛,憋着嘴道:“刚刚,刚刚大管家让人来说,侯爷,侯爷在金銮殿上自请领兵,让夫人赶紧去老夫人哪儿。”
小丫鬟最后一句话虽然说得又快又急,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了,只是……听到这话后,竟谁也不敢擅动,都小心翼翼地看向呆愣住的嘉善。
嘉善下意识抚上肚子,眼泪不经意地便流了出来,好半晌才喃喃道:“不,不会的,侯爷他……他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看着嘉善郡主难过的样子,崔嬷嬷心疼得无以复加,疾步上前搂住嘉善郡主的肩膀,一边儿顺着背,一边儿小声儿劝慰道:“或许是听错了也是有的,郡主快去老夫人哪儿吧。”
嘉善木讷地点了点头,不顾沉重的身子,甚至顾不得换件衣裳,便急匆匆往白老夫人院里赶去……
嘉善没想到婆母也是双眼通红,见自己前来急忙起身将拉着自己在身边儿坐下,嘉善张了张嘴,想问问是不是真的,更想问问景驰他怎能这般狠心?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从丫鬟匆匆来报:“夫人,老夫人,侯爷回府了!”
嘉善就与白老夫人肩并肩地靠在一起,紧紧地盯着已经撤走屏风的屋门。
望着一身侯爷官袍缓步走近的男子,嘉善捧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噙着泪呐呐地唤道:“侯爷,侯爷……”只两个字后却在说不出别的,至今她也不愿相信丫头说的是真的!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身旁的白老夫人太夫人,微微侧开头满是怜惜地看了嘉善一眼,含着泪拍了拍她的手,却只叹了口气,就赶紧再次别开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一步步走近的儿子,还是那般玉树临风,可……白老夫人闭上眼,不去看那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当真舍得娇妻老母,还有你那……未出生的孩儿?”
景驰抬头深深地看了眼老母身旁的嘉善郡主,默默低下头,好半晌才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白发苍苍的母亲,坚定地道:“咱们锦乡侯府开府至今,那一辈不是驰聘疆场保家卫国?那一代没有在九边之地洒血流汗?难道母亲想要儿子做了忘宗背祖的人?或是……”
景驰再次看了眼嘉善,咬着牙槽有些艰难地接着道:“或是那攀龙附凤贪生怕死之辈?”
景驰说完再不忍看白老夫人苍老的容颜,更不敢面对嘉善泪湿的脸庞,低着头,红着眼眶,略有些沙哑地道:“祖父,父亲,以及叔伯,都长眠在九边,儿子又岂能让他们的热血与尸骨被那蛮人糟践?如此将来,儿子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一直没有说话的嘉善郡主听到这儿,再忍不住掩面哭喊道:“侯爷这是在恨我?怨我吗?是我的身份拖累了侯爷?或者侯爷根本就是嫌弃我拖累了你?”
面对嘉善郡主咄咄逼人的追问,景驰心中一紧,眼眶也不禁湿润起来,望着窦氏苍白的容颜,勉强挤出笑意,含泪道:“怎么会?能娶夫人为妻,是景驰三生之幸!”
说到这儿,景驰却再次顿住,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可我作为锦乡侯,不能只顾儿女情长……”
景驰的话尚未说完,嘉善郡主已是泣不成声,白老夫人怕她动了胎气伸手将她搂在怀中拍着她的背宽慰道:“孩子,好孩子,苦了你了!是我对不住你!”
嘉善趴在婆婆肩头忍不住越发放声大哭起来,可白老夫人下面一句话,却让她的哭声猛地顿住“可咱们作为景家的女人……这都是咱们……必须要学会的。”
想起葬在九边的公爹,丈夫,叔伯,姑嫂……还有长子!白老夫人也是泪流满面。
看着两个放声大哭的女人,两个自己最亲近的女人,景驰想要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