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王斓之死,官方公布的是:王斓在狩猎时不小心坠下马背,被马蹄踩中后心而亡。
这番话是洛淼亲口说的,因为此事若是当真彻查,势必会揪出陆羽与阿宁,那样的结果必然不是王斓的期望。
金陵王家的小姐死了,可不是件小事。皇帝本想亲自过问,但身为王家女婿的洛淼言之凿凿,皇帝便也就此作罢。
至于这场冬猎,也因为王斓的身亡而提前结束了。
但纸里包不住火,杨洄的护卫们全都目睹了这一切,他们足有数十人,即便杨洄千叮万嘱,也还是难免有人口风不紧,将此事讲了出去。
因此不少有心人都知道了此事的真相,只是比起杨洄的那些护卫,他们更了解此事的分量,所以对其讳莫如深罢了。
李静忠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为了避免真相传出去,他还费心地上下打点了一番。而在那之后,他便气冲冲地赶到了惠风居,对李佑之好一顿威胁呵斥,接着又赶回去善后了。
他走之后,李佑之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所以至今未睡。
听了李佑之的话,陆羽摇摇头,继而苦笑道:“爹,我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您只是给了我建议,最后决定的,不还是我本人吗?这件事除了我之外,怪不得旁人。”
“唉——”李佑之指了指桌旁的椅子,“先坐下再说吧。”
陆羽依言入座,然后顺手用桌上的火石点燃了身旁的油灯。
灯火之下,陆羽的狼狈相便映入了李佑之的眼中。原本夜色已深,李佑之又老眼昏花,所以没看清陆羽的模样。此时瞧得清了,立刻便皱起了眉,急切地问道:“季疵,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没事吧?”
“不要紧,”陆羽将火石随手一抛,“我今日来,是向爹辞行的。”
“辞行?你要去哪?”李佑之疑惑地道。
“王斓妹子因我而死,我要送她回家。”
“理应如此,”说完李佑之又叹了口气,“那你何时回来?”
陆羽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沉声道:“爹,我想留在金陵,为她守丧三年。”
“什么?”李佑之霍然直起了身,“不行!你送她入葬已是仁至义尽,你又不是她的晚辈,何必为她守丧?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你这一去,万一耽搁了大计该如何是好?”
陆羽始终静静地听着,直到李佑之火急火燎地把话说完,他才淡然地应道:“爹,我说过了,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就像之前的刺杀一样,这是我要去做的事。您说的话只是建议,最后拿主意的,还是我自己。”
“我心意已决,爹你就不要再说了。”陆羽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不容反驳。
“那大计……”李佑之依旧心有不甘。
“爹!”陆羽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恼怒,“从头到尾我就没想要参与什么大计,我之所以向李静忠屈服,是为了保护你跟师父!”
听了这话,李佑之顿时神色一僵,不再言语了。
屋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陆羽的手指在桌上轮番敲打了一阵,才再度开口道:“好了爹,我现在给季兰姐写封信,麻烦你让李静忠交给她。”说着他便拿过了纸笔,自顾自地写了起来。
刚写了“阿姐”两字,苦涩之感便泛上了陆羽的心头。他知道自己这一去,李冶对他的误会十有八九会再深一层了,两人和解的机会自然也愈发渺茫了。
然而想起王斓临死前的模样,陆羽却更是难以释怀。洛淼只是让他护送王斓的棺椁回乡,但他却觉得,自己必须要为她守丧三年,才能对得起她。
当然他也知道,即便如此,王斓对他的情,他也是永远都还不清了。
于是他强忍心中的苦涩,将此事的前因后果简要地付诸于笔端,之后又再次解释了一下,当年那一夜后自己不辞而别的缘由。然后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等它基本晾干后将它折起,递给了李佑之。
李佑之用恳求的眼神看向陆羽,显然是希望他改变守丧的决定,然而陆羽却回之以决然。两人对视良久,最终李佑之目光一黯,涩声道:“即使如此,我也就不废话了。孩子,什么时候启程啊?”
“天一亮就走。”一边说着,陆羽一边站起了身。
“这么早,那……”李佑之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路上小心啊。”
“我知道,您休息吧。”陆羽转身推开门,走入了夜色之中。
……
第二日清晨,载着灵柩的车队便从牡丹苑的正门出发,声势浩大的驶向分隔南北两城的洛水之畔。
一路上,又有不少的达官显贵带队前来凭吊。送丧的人从街头排到巷尾,当真是备极哀荣。然而所有认识王斓的人都知道,这些于她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
眼见着车队到了洛水之畔,那些送丧者便一一向洛淼告辞,临走时还或多或少地挤出几滴泪来。
送走了这些人,洛淼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便指挥着人们将棺椁抬上了停在河畔的货船之上。
洛阳到金陵,有前朝遗留的运河相连,此时河水又尚未封冻。所以王斓的灵柩还乡,自然是走水路。
王家准备的,是一艘高达数丈的三桅楼船。它静静地伏在那里,如同北冥之鲲,甚是雄壮。
等众人都上了船,洛淼便拍了拍陆羽的肩头:“贤弟,我这就要回大漠了,之后的一切就靠你了。”
“大哥放心,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让灵柩有半点损失。”陆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