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停当后,陆羽便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房门。送葬的队伍正在大门口集结,眼看着就要出发了。
刚出了大门,陆羽就瞧见了队伍最前面的王家人。武灵娇哭嚎不止,她身旁的王元宝正竭力安慰。王暨与他的夫人则分别将灵幡与灵位捧在怀里。
他们的身后便是已经放到了架子上的棺椁,正由八个人合力抬着。
此时的棺椁是在王斓原本的棺椁之外又套了一层,用来追加陪葬物。王家的陪葬物自然少不了,所以尽管抬棺椁的已有八人,却还是有些吃力。
瞧见陆羽出门,武灵娇顿时竖起了双眉,似乎想要冲过去再打他一顿。好在王元宝扯住了她,在他的耳边低语了一阵,才总算让她平静了些许。
如此情形,陆羽自然也不敢靠近武灵娇。远远地朝着那对老夫妇一躬到地,陆羽转身走到了王暨夫妇面前,冲着二人躬身施礼:“叔父、叔母,请让我送妹子最后一程。”
王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王夫人则垂首而泣,一言不发。她的脸色煞白,显得极为虚弱。
看着王夫人的模样,陆羽一时不知所措。这时王暨轻咳了一声,伸手朝后方的棺椁指了指。
陆羽立刻会意,于是径直来到了棺椁的正前方,朝着那两名站在首位的家丁露出了恳求的神情,同时伸出双手抓住了木架前方的横梁。
两人犹豫了片刻,最终在陆羽的眼神中叹了口气,放开了木架,退入了大队之中。
数十斤的重量顿时压到了陆羽的手上,陆羽赶忙运起内力,将它稳稳地托住。
而后,陆羽便转过身来,背对着棺椁,摆出了准备出发的架势。
这时,王蕙也由丫鬟搀扶着到了门外。她来到武灵娇跟前,将武灵娇的另一只胳膊揽在怀里,而后便也泪眼婆娑地瞧向王斓的棺椁。
见人已到齐,王元宝便冲着王暨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发了。
王暨点了点头,而后清了清嗓子,高声喝道:“送斓儿出发!”
“锵——”铜锣声响起,送葬的队伍如一只初醒的巨兽,抖落身上的尘埃,而后便缓步前行。
锣声之后,胡琴声婉转而起,如一缕缕缥缈的云雾,将队伍笼罩在其中。
琴声凄凉哀婉,如泣如诉,送葬的人几乎都与王斓相识,听着这样的乐曲,不多时便尽数泪流满面,就连街边的人都忍不住擦起了眼泪。
但王暨的脸上却生出了一丝不悦,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他停住了脚步,转身大喝一声:“谁让你们准备这种曲子的?斓儿最讨厌这种悲悲戚戚的曲子了!给我换一个!”
乐师们顿时慌了神,他们准备的其他曲子,大多也与此相类。再说若是当真换了首喜庆的曲子,王暨这边倒是满意了,回去万一被武灵娇责骂又该如何是好?
而王暨显然是不肯罢休的,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队伍便也跟着停在了原地。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只见陆羽轻轻放下了棺椁,走到了乐师们的面前。
“师傅们,唱《氓》吧,斓儿妹子生前很喜欢听的。”陆羽轻声说道。
听了陆羽的话,乐师们纷纷皱起了眉。《氓》是《诗经·卫风》中的一篇,说的是一段女子遭遇负心汉的爱情故事。这首歌广为人知,乐师们自然是会演奏。然而在送葬时演奏爱情故事,这样的事情想来未免有些古怪。
但乐师们相互看了看,又都没有更好的主意。好在这首曲子也不算特别喜悦,应当不至于冒犯死者。退一步讲,就算王家的两位老人责怪,也还有陆羽扛着。
于是他们拉起胡琴、吹起洞箫,演奏起了这首低回婉转的曲子。
乐声一起,王暨的脸色总算稍和,转身朝向了前方。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迈起步子,继续前行。
琴声悠悠,宛若一名为情所伤的女子,正对着虚空叹息着她那失败的爱恋。
听着乐声,陆羽的脑中便浮现出了王斓的笑靥。那张脸似乎就在他眼前,下一刻便要冲他瞪起眼来。
陆羽忍不住开了口,和着琴声唱了起来:“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这一段词说的是男子对女子追求的过程。以往王斓唱的时候,陆羽总嫌歌词里的女子太不坦率。然而如今,他却已然明白了,王斓对他唱这段的意思,就是希望他能够对她有所表示。
然而,他知道的太晚了。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
第二段说的是女子的等待,等待的过程漫长而枯燥,然而女子却始终不改初心,一心盼着某一天能够“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唱到此处,陆羽的脸上已经尽是泪水。以前的王斓,不知有没有怀着这样期待而又无望的心等待过自己呢?
他永远也没机会知道了。
接下来说的就是成婚后的事了,这一段流传的更广,于是许多人都随着陆羽一起唱了起来:“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陆羽想起了关于王斓的另一件事,那就是她那口不知何时由她自己置办的棺椁。
在那之前,没有人想到王斓会为自己置办棺椁。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王斓的每一天都是与喜悦相伴,忧愁之类的情绪,根本与她无缘。
然而如今,陆羽越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