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的清晨,史思明赶回了范阳城。以往每次办事归来,他总会先去安禄山那里禀告,然而这一次,他却在进城之后,默默地回到了自己在范阳城的府邸。
他虽是平卢兵马使,但就如其它安禄山的部将一样,被安禄山要求将家眷安置在在范阳。史思明知道,这是安禄山担心部将们有异心而采取的举措。不过史思明从来没想过要背叛安禄山,所以也没觉得这些举措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到家门口,贴心的家丁立刻跑上前来,接过了马缰。史思明微微一笑,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家丁顿时受宠若惊,兴奋之色从眉眼间不住溢出,藏都藏不住。
“我就要把这样的年轻人送上战场了啊!”史思明心想。
进了院子,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而是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才换了身便装,起身来到了正厅。
正厅中,丫鬟们正将一盘盘精致的点心端进厅中,进进出出地不停。一见他前来,又赶忙依次行礼。史思明扫视了一周,皱起眉叫住了从身边经过的一个丫鬟:“夫人去哪了?”
“禀大人,夫人知道您今天回来,所以特意在厨房给您炖鸡汤呢!”丫鬟应道。
史思明忍不住笑了:“她去添什么乱?有她在厨子估计得多忙半个时辰,再说我又不爱吃鸡!叫她回来!”
“遵命!”丫鬟应了一声,转身跑向了厨房。
史思明来到正厅中央,往桌案上一瞧,便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一共也没几个人吃法嘛!都下去吧!”
“是!”丫鬟们齐齐应了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等人尽数离去,正厅中只剩他一个人之时,史思明才露出一丝惬意的笑容,很是享受地坐到了高脚椅中,将后背倚在了长椅的靠背之上,放松地闭起了眼睛。
从少年时起,史思明便不喜欢热闹。即便是如今做了平卢兵马使,他也依然故我。
安禄山曾对他说过:“思明啊,你这个人就是懒,要不是我拽着你,你肯定还在老家放马种地呢!”
史思明觉得安禄山说的很对,若是没有这样一个大哥,他可能真的在老家做个田家翁了。不过他也觉得,做个田家翁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每天都能回到家里,见到自己的老婆孩子;每天都能跟家人在一起,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老爷,丫鬟们说你叫我来是么?”熟悉的声音传入了史思明的耳朵。他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夫人正风风火火地跑进门来,生怕耽搁了什么似的。
史思明顿时觉得好笑,都这么大年纪了,他的这位夫人却还是冒冒失失的,连一丝稳重也没练出来。
“你跑什么呀?这是在家里,有没什么急事!”史思明笑着喊道。
“哦。”夫人应了一声,便脸色泛红地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在丈夫面前表现得太过幼稚,因此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来,坐到我身边!”史思明拍了拍他身旁的椅子,示意夫人坐到那里。
夫人刚一入座,史思明便牵起了她的手,柔声道:“夫人,又是好些日子不见了,我好想你啊!”
一边说着,史思明一边仔细地端详起了夫人的面容。
史思明的夫人姓辛,嫁给他有二十年了。她比史思明小上几岁,可也年近不惑,脸上自然是早生了不少细纹。
但史思明却如年少时一般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颇为惭愧地道:“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受苦啦!”
辛夫人的脸更红了,她一把拍掉了史朝义的手,轻声道:“都老夫老妻了,也不嫌害臊。”
史思明闻言哈哈一笑,向后一靠,顺势收回了手。
“对了,这次进京怎么样啊?皇帝都说了什么?”辛夫人回过神,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史思明叹了口气:“就那样呗!皇帝无非说,安大人怎么没来,北方军备如何之类的,还能说什么呢?”他从未向辛夫人透露过一点起兵之事,因为他知道,他夫人的嘴可守不住什么秘密。
辛夫人愤愤地捶了一下史思明的胸口:“每次问你点事你就不耐烦!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替安大人进京这么难得的机会,你还不趁机在皇帝面前献献殷勤?……”
说着说着,辛夫人的话头便转到了史思明古板木讷,不懂变通上了。一说起这事,她便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通,连几十年前的旧账都翻了出来。
看着辛夫人喋喋不休的样子,史思明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若是换了旁人,史思明早就喝令他闭嘴了。然而对辛夫人,他却很是不舍。
辛夫人聒噪、短视、势利、善妒……女人能有的缺点,她几乎都有了。至于优点……年轻时她倒是面容姣好,可现在最多只能算个半老徐娘了。
但二十年来,史思明却从未提出过纳妾,无论是年少轻狂之时,还是功成名就之后。因为他始终记得,当年辛夫人嫁给他时的情形。
两人是在辛夫人她家的店里认识的。那时的史思明,刚刚因仇家寻仇而家破人亡,可说是一无所有。而当时的辛小姐,家里是开绸缎庄的,虽说算不上大富大贵,可也是家境殷实。
然而,她却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史思明这个穷小子,而后又毅然决然地为了他离开了家门。
她所做的这一切,史思明这一生都会记得。所以辛夫人就算再不堪,他也不会背弃她。
耐着性子等着辛夫人说得差不多了,史思明才和声细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