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立即选择了撤退,封常清还是损失了将近一千名士兵。他们并不是死在叛军的刀下,而是在撤退的路上悄悄地逃了。
至于叛军,则在分出一小股军队占据了汜水城、接应北岸军队后火速南下,直逼东都洛阳。
而封常清的撤退方向,则是向西。
他在陕郡碰上了从长安率军前来的高仙芝。
得知汜水失守后,高仙芝大惊失色,但听了封常清的解释后,却也无可奈何。一番权衡后,高仙芝听取了封常清的建议,开放了附近的太原仓,将物资分予将士们,而后率领这数万大军,撤回了潼关。
军队抵达潼关的同时,洛阳失陷的消息也抵达了。封常清立即遣使入朝,陈述己方与叛军的差距,立主固守。但接连几次使者都无功而返,皇帝连见都没有见他们。
于是封常清只能自己动身回京,希望能见到皇帝。但他还没抵达长安,就原路折返了。
与他一同回到潼关的,又皇帝派遣的监军边令诚,以及一封剥夺封常清官爵的敕书。
敕书中,皇帝剥夺了封常清一切的官职与爵位,命他以白衣之身在高仙芝麾下效力。
不仅是封常清受到了惩罚,参与汜水之战的大部分将官都被降了职。
皇帝给的理由是不战而逃。
参与汜水之战的人中,只有一人不降反升,那就是陆羽。
皇帝的圣旨中,说他料敌机先,作战英勇,因此加封为正三品的冠军大将军,比起原来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升了半品一级。
对这样的结果,陆羽很是尴尬。好在封常清并没有因此对他心生嫌隙,还在众人面前不断地说他好话。如此一来,众人对陆羽倒也没什么误解,于是陆羽的尴尬渐渐消退,但心中却又生出一丝惭愧。
封常清回到潼关的第二天,安禄山的五万先锋军便自东而来,陈兵于潼关城下了。
接到军报的第一时间,高仙芝便点齐众将,来到城头查看。
当他抵达城头时,敌方已然扎好了营帐。军帐的排布整齐划一,守卫的士兵井然有序,一眼望去,瞧不出半点破绽。
高仙芝在城墙边注视了许久,而后沉声问道:“统兵者是安禄山的次子安庆绪吧?”
“正是。”一旁的封常清应道。
“军中还有其它有资历的将领辅佐他吗?”高仙芝追问道。
“应该没有,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那些老将要么被安禄山留在河北经略后方,要么正在洛阳周边稳定局势。现在在城下的,都是与安庆绪同辈的将领。”陆羽言之凿凿地道。
边令诚上任后,陆羽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参军。他对汜水之战后只有他一人升官之事耿耿于怀,于是便仔细钻研军务,希望能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高仙芝转过头,将赞许的目光投向了陆羽。
但那目光随即便被浓重的忧虑所取代。
“若是那样,就更可怕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能将军队统帅得如此有条不紊,假以时日,又有谁能战胜他啊?”高仙芝感慨道。
听他如此一说,周围的将领们也都心生警惕,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了起来。
而这时,就听一道尖利的声音从城墙下方传来:“监军大人到!”
不多时,两个小太监便簇拥着边令诚到了城头,慢悠悠地踱到了高仙芝的近前。
“见过监军大人!”高仙芝很是敷衍地冲着边令诚拱了拱手,而后便转身继续观察城下的敌军营帐了。
边令诚的脸上顿时升起一股不悦。
他盯着高仙芝瞧了片刻,而后冷哼了一声,挑起了纤薄的嘴角:“高将军,你这样盯着叛军看,就能把他们打败吗?将熊熊一窝,我今天算是明白,我军在汜水是怎么败的了。”
此言一出,封常清等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半因为羞愧,一半因为恼怒。
高仙芝缓缓地转过了头:“监军大人,高某既身为统帅,军务之事自然由我来定夺,是战是守,就不劳烦监军大人费心了。另外高某的脾气向来暴躁,一听有人责骂我的部下,这手脚就容易不听使唤,若是一时不慎失手伤了大人,还请大人海涵。”
他的话说得很客气,眼中却透出了杀意。
“你!”边令诚气得浑身发颤,但被高仙芝那冰冷的目光看着,却又不敢言语。半晌,他才勉强挤出了一句:“可惜了东京留守李大人和御史中丞卢大人,他们若看见我军如今的模样,那两副赤胆忠心怕是要凉透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又变了。边令诚所说的,是东京留守李憕与御史中丞卢奕。这两人留守东都,在叛军占领洛阳后,因拒不投降而被安禄山所杀。
陆羽与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想到两人之死与汜水失守脱不了关系,陆羽就觉得愧对他们。而封常清更是羞得满脸血红,恨不得一头撞死。
“若此时出战,李大人与卢大人才真是白死了。”高仙芝沉声道:“叛军势大,我军轻易出战必然败北。而今之计,只有固守关隘,待叛军锐气尽丧,再出兵反击,才有取胜之机。监军大人若当真想为两位大人复仇,不妨亲自带一队人马去城外与敌军交战,如何?”
“好!好!”边令诚恶狠狠地道:“高仙芝,你说得好!你放心,我这就回京,将你所言禀明陛下,请陛下圣裁!”
“请便!”高仙芝满不在乎地道。
“好!”边令诚一甩衣袖,气呼呼地走下了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