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的季疵抬头望去,只见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个体态丰盈的女人,高高梳起的鬓角已经有些灰白了,但容貌却还不甚显老,鹅蛋形的脸红润光滑,皱纹也就只有眼角的几丝。那一身海棠红色的衣袍极其鲜艳,但穿在她身上却丝毫不显俗气。
“孩子,你没事吧?”女人依旧用手顶住黑牛,低下头关切地对季疵说。季疵摇摇头:“没事儿!”接着他转头去瞧那头牛,黑牛依旧痛苦地嘶吼着,但脚下却连一步也迈不动了。将气喘匀了些,季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夫人!这大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像疯了似的,我是打了它一下,但我也没那么大力气呀!”
“是吗?”女人明亮的杏眼中闪过一丝饶有兴致的光芒,接着,她的目光将眼前的这头牛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最后将眼神集中在牛的头部。右手依旧顶着牛头,左手像飞舞的蝴蝶般在牛眼珠上方一寸高的位置轻轻一挥,划了个半圆回到胸前。而这时,之前一直像疯了似的黑牛突然打了个哆嗦,安静了下来,浑身颤抖着跪了下来,瘫倒在地上。
“孩子,你这牛没疯。你过来看!”女人微笑着朝季疵说,但那笑容里却带了点异样。季疵向前走了几步,向着女人伸过来的手看去,只见一根长约三寸的金针正被女人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一瞧见这金针,季疵顿时呆住了,一张让他毛骨悚然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似乎正在对着他笑。站在一旁的女人瞧着季疵出神的模样,皱起了眉说:“这针要是再偏上几寸,这牛就死定了,不过能打出这针的人,应该不会费这么大力气只为杀一头牛,孩子,你是不是得罪谁了?孩子?”
女人的最后两个字抬高了语调,季疵这才回过神,连连摇头说:“没!我没得罪过人!”他的神情漏洞百出,自然瞒不过成年人,女人笑了笑,正想再追问,就听两个此起彼伏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娘!您没事吧?”“奶奶!奶奶!”
伴着呼喊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拉着手跑了过来。大的是个年近三旬男人,略微有些发福。比起他称为娘的女人来,他的相貌就普通的多了。只是眉眼处带着些从女人那里继承来的神采。他手里牵着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女孩长了张和她奶奶一样的鹅蛋脸,乌黑明亮的双眸下,两个酒窝随着她说话在红扑扑的脸上若隐若现,显得很是可爱。
一路跑着来到女人面前,男人连气都没喘匀就急着问:“娘!您没事吧?没磕着碰着吧?”一旁的小女孩也跟着问:“奶奶!你没事吧?那牛把我吓坏了!”
瞧着他们的模样,女人笑了起来:“你们竟瞎操心!我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管好自己得了……”说着,女人似乎有些着凉,轻轻地咳了两声。一旁的男人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娘!您看,您都咳嗽了!赶紧回车里面坐着吧!要我说您就不该来,我也三十了,岭南赵家的这趟生意,我自己去就行,您非要跟着来干什么呀?我名气小可以拿钱补呀!五十万两不行六十万,六十万不行七十万,加到一百万,生意怎么也谈成了!”
“呦!这给你能的?还好意思说你三十了!我问问你!你什么时候见过你爹拿钱砸人?你爹为啥比别人生意做得都大?靠的还不是个‘情’字?岭南赵家是百年名门,最重身份,你一个小辈去就能谈成?要不是你爹忙着帮皇上去跟突厥做买卖,他就得亲自来!你懂不?”女人一边接过一个丫鬟递过来的手帕擦着手,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懂!我懂!娘你赶紧上车吧!这外面冷!”男人很是紧张地说。“好好!这就上去了!”说着,妇人又将眼睛转向季疵:“孩子,我姓武,你就叫我武婆婆吧!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不成器的儿子,叫王暨,这是我孙女王蕙!孩子你怎么称呼?”
季疵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正式的方式问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姓李,名叫季疵,见过武婆婆、王叔叔,王蕙妹妹!”说着整了整衣襟,朝着几人做了个标准的抱拳礼。
王暨朝着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王蕙则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季疵哥哥!你这是什么礼节?教教我好不?”王暨瞪了他一眼:“抱拳礼是男人的礼节,你个小丫头学什么?都是你娘把你惯坏了!”他一说这话,武婆婆不乐意了:“女人怎么了?你不是女人生的吗?小蕙!一会儿奶奶教你!”“还是奶奶好!”王蕙立刻乐得直拍手。
武婆婆很是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瞧给你高兴的!”接着又说:“儿子你看一下有没有人员伤亡,再安排人检查下有没有车马出问题,我带着小蕙进车里坐着了!季疵,你要不要上车跟婆婆聊聊天?”
季疵这些年一直在寺庙里住着,满眼都是一群光头和尚,此时瞧见旁人自然很想多聊几句,再加上武婆婆对他始终颇为和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跟着这衣着华丽的女人走上官道,踏上了一辆宽近丈余的高大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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