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阳跟着苏苈亭一路南行。因秦牧阳不会御剑,冯沛然早早雇了一匹青骡,一架上顶着大油伞的板车。
秦牧阳将包裹放在车上,苏苈亭和冯沛然便枕着他的包裹,斜躺着,秦牧阳靠在骡车后面,三人默默无言。一路行来,古道苍凉,人烟渐希。
这日,过了几条小溪,古道变得蜿蜒起来,眼前的各色花草树木,此时虽值深秋,颜色却斑斓纷呈,红黄叠翠,煞是好看。身边的土丘也慢慢高耸起来,极目远眺,数十里视线就被青山遮挡。
冯沛然动了动脚踝,道:“秦师弟,过了眼前这片烟雨林,就到青埂峰了。”
苏苈亭斜眼看了看秦牧阳,随即仍闭着眼,悠闲地养着精神。秦牧阳望了望下面的山林,只见风拂层林,如浪层叠砌,如波涛般汹涌。
冯沛然扬起鞭子,在骡子屁股上抽了一下,本慢吞吞的青骡立马力,秦牧阳只觉身子向后一倒,险些掉在地上,忙用手扶住车辕,身下板车一颠一荡,只觉耳畔生风。
进了烟雨林,道路忽变得宽阔平缓,地上落叶遍布,骡车走在上面,显得有些吃力。秦牧阳转头望去,只见行过的路面上,有两行清晰车辙。
越往前走,眼前雾气弥漫,朦胧的感觉,让人摸不清头绪。忽一两滴水掉在油伞上,“啪嗒、啪嗒”地轻响。
秦牧阳觉得奇怪,刚才进林时,并未下雨,此时却是哪来的水。看了一眼冯沛然,只见他脸色泰然,拿着鞭子抽着空气。便疑惑地问道:“冯师兄,是下雨了么?”
冯沛然抬头望了望头顶的伞,笑了笑,道:“并未下雨。啊,你是说掉在雨伞上的水?”
秦牧阳点了点头。冯沛然得意地道:“嗨,你说这个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早年间,我庄上真祖唤作一指妙手,因为他医术通身,故而闯荡天下时得了医仙的称号。”
秦牧阳看了一眼躺在车上的苏苈亭,满脸崇敬地道:“医仙?”
冯沛然点点头,道:“话虽如此,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真祖当年也有失手的时候。那时刚好有对夫妻前来寻医,是北方人,一路难行,走到此处,实在是走不动,男子已经奄奄一息,女子只得上庄叩请真祖,说明来由。可当时真祖一来事物缠杂,二来也有些在乎名望,不肯亲自下山。女子苦苦哀求,连着几天几夜,对月长泣,真祖没法,只得派了弟子前去观望,哪知下山时,男子早已气绝,地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惨字,可见男子临死之时受了极大痛楚。”
苏苈亭微眯着眼,翻了翻身。冯沛然低头看了一眼,咳嗽一下,低声继续道:“女子目睹丈夫惨状,心痛非常,守着男子尸身不肯离去,真祖了解真情后,便日日派人送去茶水饮食,哪知女子气性高绝,不饮不食,过了五六日,便撒手人寰。真祖便分派人手,给她打点后事,就葬在这烟雨林里。”
秦牧阳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缓缓道:“果然是真性情中女子。”
冯沛然接着道:“说来也怪,这片林子原本没有竹子,自那女子葬在林中之后,她那坟前后均长了许多紫竹,高大挺拔,端秀非常,那竹子遇风就滴水,便如人掉泪一般,说来也是凄恻。”
秦牧阳望了望头顶油伞,正有雨水打在上面,此时听来,更觉动人。
两人说话间,骡车已走进烟雨林深处,秦牧阳细细看时,只见浓雾深处,果然有大片紫竹,迎风摆动。紫竹围着一间茅檐草舍,草舍下是一个坟墓,坟墓上青苔早将石块隐去,远远看来,仿佛是长了一些草皮。
秦牧阳再细看,忽觉竹林间有个人影晃动,那人戴着一支竹笠,面上青纱罩着,着一身青色衣衫,手腕上戴着银镯子,晃动时“叮铃”之声轻响。
秦牧阳“咦”了一声,冯沛然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赶着骡子快步离去。
除了烟雨林,冯沛然才将手松开,不等秦牧阳说话,便道:“以后见到那女子,万不可轻易答言。”
秦牧阳不解,道:“为何?”
冯沛然看了一眼苏苈亭,见苏苈亭没一点反应,沉吟片刻道:“没有为何,只管记住这话,自然对你没有坏处。”
秦牧阳转眼往林中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烟雨林外光线明朗,冯沛然卸了骡马,将包裹背在身上,苏苈亭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秦牧阳只见眼前是一个滩涂,滩涂上垒着些卵石,滩涂下碧水澄澄,深不见底。江面上风吹雾摇,却总不散去。
三人来到滩涂之上,远处驶来一叶小舟,上无顶盖,也无人摇浆。待小舟近了,秦牧阳才现,船头吊着一条铁链,没在水中,不知宽长几许。
冯沛然扶着苏苈亭上船,自己也跟着上去,秦牧阳跳上去后,船几乎没了空位,好在并不需要摇浆,否则连施展拳脚的地方也难腾出来。
小舟一路滑行,两边危峡相迎。两旁层峰破空,直刺云霄,山中古木欣荣,根蟠节错,有的高耸参天,有的低垂横江,好几次,秦牧阳都以为小舟要撞在江面上的横木上,那小舟却轻巧避过。
秦牧阳低头看时,只觉江水清澈,却未见鱼虾浮动,心中虽不解,但也没开口细问。江水越来越急,行至一处,江水忽打着漩涡,小舟在漩涡上摆了几摆,水面下忽伸出两条石柱,将船身托在半空。
苏苈亭下了船,一个纵身,便消失无踪。只剩下秦牧阳呆呆地站在一处石板上。冯沛然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