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十里,孙元和黄佑都绷紧着脸站在那里,目光落到眼前的那片平地上。
地上的泥土都已经被人用铁锹拍得平整,看起来比其他地方显得紧实。不过,地上还是能依稀看到热血的痕迹。
其他卫兵也都咬着牙,腮帮子上有青筋突突跳动。
风缓缓吹来,搅起漫天黄尘土,落到脸上,却没有想着要去抹。
良久,黄佑才悲怆地叫了一声:“四千条人命啊,人头可不是韭菜,割了还能长。马瑶草,马屠夫!”
“贼子!”孙元将拳头捏得咯吱响,他本来就和马士英合作得不太愉快,两人昨天还差点为进城的事情翻脸。半夜里,马士英根本就不同自己说一声,就对俘虏大开杀戒,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
杀俘一事,孙元以前也不是没干过。上次建奴入寇,他就在泊头镇一口气杀了上千敌人。可那些都是汉奸,杀之也不为过。
但现在是内战,这些死去的俘虏中大多是永城百姓,不过是被刘超裹胁到这里。这个马士英说屠就屠了,完全就不考虑这些人也是大明朝的子民,心够狠的。
表面上他杀俘虏一事同宁乡军没有任何关系,可在孙元看来,这是马士英向自己示威。
嘿嘿,打仗的时候没看到庐凤军的影子,可杀俘虏的时候他们却一个比一个勇猛,丧心病狂,令人不齿。
大奸臣果然是大奸臣,手段真毒辣啊!
余祥见孙元一脸铁青,早
就不敢说话,远远地躲到一边。
孙元朝他招了招手:“余祥,你不是说还有一件事吗,报来。”
余祥这才小心地说:“禀将军,今日一大早马总督就带着庐凤军追击刘超去了,说是打虎不死,今后怕是要反受其害,不能让刘贼有一丝放松。”
“什么,混帐东西,如此要紧军务怎么此刻才来禀告,先前你干什么去了?”孙元突然挥动手中的斩马刀,将刀身狠狠地拍在余祥的背上。
小余痛哼一声跌落尘埃,痛得在泥地上缩成了一团。
卫兵都都吓得白了脸,却没有人敢上前。
“马瑶这才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他有勇吗?滚起来!”孙元讽刺地一笑,将手中的斩马刀扔给小余,让他柱着站起来。
然后发出一声长啸:“马瑶草这是在给某脸色看啊,昨日某刚说要带并进城休整,他死活不干。今日一早就带全军出击,不外是想让人以为我孙元消极作战。”
黄佑点点头:“将军,看来咱们也该出击了。否则,再等得几日,一旦马总督拿下永城,咱们今日全歼刘超大军的功劳就要被他给拿去了。这阵上斩获再多,怎么也比不上收复失地的功劳来得大,我军以前被人抢去的功劳还少吗?”
“原来是想要抢功啊,马瑶草好算计。昨日击破刘超老营,老子一点好处也没得到。现在永城已经是空城,里面刘贼也不知道积下了多少家当,难不成都便
宜了无一箭之功的马士英?咱们付出这么大代价,岂能让别人摘了桃子?”孙元气愤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带着泥沙的唾沫,下令:“通知全军,别休整了,都给我上马,一刻不停地奔袭永城。务必在两日之内赶到,即便跑死战马也在所不惜,某只要永城!”
长长的队伍好像看不到尽头,土黄色的粉尘满天飞扬,然后不住落下,落到士卒的头上、铠甲上。
在这一段时间里,黄色几乎成为天地间唯一的颜色。这些被黄河从黄土高原带来的泥沙沉积在黄泛区之后,经过几个月的大旱,脱水之后被风一吹,四下飘扬。
所有的庐凤军士兵都在低着头默默赶路,他们的眉毛上都积了一层灰土,一皱眉沙沙落下。
时值五月,天气实在太热,汗水不住渗出,在脸上冲出一道道黑色痕迹。
毕竟是养尊处优惯了,马士英手下的官员和幕僚们走了一天路,一个个都累得七荤八素,走起路来也是歪歪斜斜。有人也顾不得读书种子和朝廷官员的体面,直接跳上大车,和那些臭烘烘的大头兵挤在一起,蔫头搭脑地苦着脸。
没有人说话,烈日已经榨取了所有人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只散乱的脚步声响个不停。
正午时分,周遭事物仿佛都被有一种有气无力的疲惫笼罩了,即便是那一面面红色军旗,也耷拉在旗杆上,懒洋洋地摇摆着。
马士英面上蒙着一张面
巾,正因为如此,感觉呼吸有些不畅,额头上的汗水流了干,干了流,已经积了一层白色的盐花。
队伍黎明出发,走了一个上午,都累得没有力气说话。
他手下的幕僚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一路走来都叫苦连天。可现在,却显得出奇的安静。
终于,有个幕僚大约是中了暑气,头一歪,从大车上栽了下去,身子平平地拍在地上,腾地一片尘埃。
队伍顿时大乱。
将那人扶早一个阴凉地,灌了一口凉水,掐了半天,才让他醒过来。
“可觉得好些了?”马士英扯掉面巾,口鼻中嗅到五月阳光那火辣辣的滋味。
幕僚还是一脸的苍白,干燥的嘴唇动了动,喃喃道:“马侍郎你又何必这么急着追击刘超?刘贼自昨日大溃之后已然丧胆,短期内已经无法对我军造成威胁。而且……而且……”
又是一口凉水喂进他的嘴中。
艰难地吞咽下凉水之后,幕僚继续虚弱地说道:“平定刘超叛乱也不用急于一日两日,没错,兵法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