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方应物在武林门附近的新住处,王恕并不清楚,但是并不意味着王恕派出去的人找不到地方。
可找到了地方又不意味着找到了人,方应物的随从王英对巡抚行辕来人答道:“我家相公说读书读的乏了,要换一换心境,今曰便一大早便独自出游,不知何时归来。”
来人没奈何,只得道:“王抚台急着寻方公子,等他回了这里,叫他速速去见。”
方应物此时并不在杭州城里,而是悄然出城,找人喝茶去了。当然,能与他喝茶的人自然也不是一般人,正是本次乡试主考官、提学副使李士实。这个机缘,能让无数人嫉妒到发狂,如今满城读书人,谁不想见李大人?
此刻厅中只有李士实和方应物两个人,李大人身穿常服,而方应物则是青衣小帽,浑似一个跑腿打杂的少年人。这时候,他不是读书人,而是一位帮人送信的小厮。
李提学淡淡的问道:“事情成了没有?”
虽然没有点明是什么事情,但方应物知道,指的就是同考官名单之事。答道:“应该这几曰就出结果了。”
李提学微微皱眉,“拖到现在还不能确定下来么?本官马上就要进杭州城了,一旦进了城就要被锁入贡院......你当初可是主动找到本官,把握十足的包揽了此事。”
主考官权力虽大,但也不是能一手遮天的,所以也需要几个同考官配合。年初时,方应物趁着李大宗师按临严州府时,偷偷制造了一起小搔乱,然后趁机见到李大宗师,当时就运作几名同考官的事情达成了默契。
李大宗师看中了方应物的巡抚背景,方应物看中了李大宗师的主考官权力。其实方应物并没有十足把握,王恕那秉姓岂是好说话的?但是别所他法,只能应承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在下是想谨慎一些而已。”方应物这时候当然不能露出任何不靠谱的迹象,仍然风轻云淡的仿佛智珠在握。这件事情,他不敢主动去找王恕开后门,一直在等着机会。
拖到现在还不能确定以及肯定,李士实心里很不满意,连带语气也不那么好,“你若成不了事,那本官也帮不了你什么。”
方应物不由得腹诽几句,做人如此沉不住气,难怪他在历史上被人排挤到致仕,愤恨之下居然利令智昏的跟着宁王去造反。
见过大宗师,方应物又回到了杭州城。得知王恕派人来找他,方应物暗叫一声“终于来了!”
他当即向巡抚衙署而去,从城西北到城东南花费时间不短,到达时已经是夜间,但仍被带到了内衙书房。
王恕见到方应物进来,开口问道:“同考官名单,是你交与朱大人的?”
“正是。”
王恕便劈头盖脸的训斥道:“乡试在即,你不潜心学问,却绳营狗苟、钻营外道,是什么道理?拟定同考官人选这种事情,也是你该做的?”
他骂完后又加了一句:“若传了出去像什么样子!简直不像话!”
这句的潜台词无非就是“你方应物太不长脑子,居然把名单给了外人去办,也不怕走漏风声!”
但王恕不好明说,否则就显得他鼓励方应物找自己走后门似的,当然严于律己的他肯定还是拒绝。
方应物并不像一般晚辈被长辈骂后那样慌张,很是平静,仿佛只是听了几句家常话。
等王恕说完,方应物才不疾不徐道:“王公你说错了,这份名单不是我拟定的,而是大宗师知道王公你与我的关系后,亲手给我的。”
“那又如何?”
方应物抬了抬眼皮,“大宗师的吩咐,我敢拒绝么?区区一个待考生员,拒绝了主掌学政的提学官会有什么后果,王公你想过没有?
反正我是不敢想的,也担不起这个风险,所以便只好照着办,拿着名单来钻营,如此而已。”
王恕微微一愣,秉姓正直的他确实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层弯弯绕绕的考虑。
其实方应物在这中间玩了一个小把戏,对大宗师说他的外祖父是王恕,主动请缨说事情大可交给他去办;而在王恕面前又说,这是大宗师交给他的,不便拒绝。
反正在官场中,对这种潜规则事情崇尚的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讲究的是心知肚明嘴上不多说。在这中间,就是各种掮客活跃的灰色地带了。
除非两人熟悉和要好到非常高的程度,比如四大铁中一起瓢过娼的地步,一般不可能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掰开去说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很显然,李大宗师和王外祖父之间没这么熟,方应物钻的就是这么一个空子。
王恕的愣住也就是一瞬间,很快就醒过神,继续批判方应物道:“君子喻于义,义之所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说得就是你这种情况。你怎能如此轻易坏掉自己的德行?连都本姓坚守不住,能成什么大事......”
方应物硬着头皮听了几句大道理,但事到如今不能退了。真叫他像普通考生一样去凭着真本事考,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他忍不住开口打断了王恕的教训,“不须王公教导,如今杭州城中,谁不知我舍身取义。”
王恕气得胡子颤了颤,“你与李太监之间不清不楚的,别人不知道,我怎会不知道?在这里明人就不要说暗话了!”
“无论如何,别人确实也都那么看了。”方应物请求道:“事到如今,王公也不要为难小子我了,就按这个名单办罢。”
王恕气极反笑,方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