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已经在东厂被“隔离”了数日的方应物,汪芷坐在大堂里仔细想了想,还是没记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不过忘就忘了罢,如果真是有重要的事情,方应物会提醒自己的。既然方应物都不提醒,那么说明此事无足轻重。
如此汪芷便全心全意的沉醉于自己复出第一炮打响的喜悦中,顺便在东厂内部lùn_gōng行赏一番,同时继续布置收服锦衣卫的大业。
话说当初东厂派出数百番子,去贡院附近大街小巷排查谣言时,除了问过“诸君可曾听到过方清之父子的流言”之外,还很张扬的问过别的问题。
比如“诸君可曾听到过,主考官泄露考题的传言”,又比如“诸君可曾听到过,副主考官与某同考官互相勾连抬举试卷的传言?”
这样的查法,结果短时间内谣言反而越查越多,从主考到副主考都变得绯闻缠身,跟方应物印象里上辈子娱乐圈似的。可以说,这些谣言的传播,有一大半功劳要放在东厂番子身上。
其实这种情况也是故意的......当日方应物担心自家的谣言查不清楚,不得不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清查自家的谣言,一边让东厂巧妙地散布别家谣言搅混水。
万一自家谣言最后查不出结果,那么把水搅浑了就是应对之策,当人人身上都挂着谣言时,方家的谣言也就不算什么了。方应物冒出这个灵感,还真来自于某世纪的娱乐圈。
如今第一个谣言已经水落石出,被铁证如山的澄清了。方家父子彻底恢复清白了,不过其他的谣言仍然还健在。
但是。以超强行动力查禁谣言的汪太监达到目的,打响复出当头炮后。便满心欢喜的收手了,浑然忘了其他谣言的善后工作......连始某位作俑者自己也“忘”了提醒汪太监。
也有人没忘,主考官刘健、副主考官谢迁的亲友忍不住眼巴巴渴望,东厂能继续大规模出动追查谣言,但东厂却忽然偃旗息鼓、毫无动静了!
虽然清者自清,谣言杀伤力有限,朝廷大政不可能因为几句没有实证的谣言就出现动摇。但谣言终归是谣言,任由它传来传去的,总不是个好事。
对此朝廷有些人颇感后悔。前几天情形不明时,不该轻率的上疏去攻击汪直啊,不然何至于此!
估计是因为汪直年轻气盛,所以前几天被弹劾攻击后使了性子,现在故意放纵谣言,负气不管了。
但诸公也莫可奈何,东厂是天子的东厂,太监是天子的私人家奴,大臣没有任何权力去指使东厂怎么做事。
而且朝廷诸君很快发现。会使性子的年轻人不止汪直一个人......
那宛平县知县方应物从东厂隔离中出来,大张旗鼓的回到县衙后,第二天恰好将是宛平县役夫运送生活物资和菜蔬米粮到贡院的日子。
在当夜,洪松从东城来到西城这边。与项成贤和方应物喝酒,号称是庆祝方应物被辟谣兼考试前的最后一次聚会。
三人多年密友,喝酒没有顾忌。都喝得不分东西南北。醉醺醺的方应物借着酒劲问道:“我明天或许能得到考题,洪兄你需要否?”
项成贤与洪松面面相觑。大笑道:“方贤弟你真喝多了!”
方应物没有回应嘲笑,径自说:“贡院里有专门的印工。考题都是要提前印出几百份来,现在估计已经开始印了,贡院里面一些有心杂役说不定已经知道了考题。”
项成贤质疑道:“那又如何?你接触不到贡院里的人,就算你亲自送东西去贡院也一样。”
这是实话,如今贡院堪称是内外戒备森严,隔离的严密程度远远超过方应物印象里的**时代。
就说送生活物资和蔬菜米粮过去,只许送到贡院侧门之外,然后运送东西的差役在墙外官军的监视下立刻离开。
而后贡院侧门才许打开,里面杂役出来搬东西进去,内外两边人是严禁接触的。就是墙外的巡逻监视的官军也不许与出来搬东西的杂役靠近,更别说交谈了。
方应物摇头晃脑,肆无忌惮的叫嚣道:“明天我亲自过去,但我偏偏就不离开,偏偏就站在那里看着贡院杂役把东西搬进去,就是说几句话又怎么样?看谁敢再怀疑我,谁敢再弹劾我!”
项成贤愕然之后苦笑了几下,不说话了。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方应物目前这个状况下,高调的故意违反纪律,与贡院杂役接触,估计还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大概只会被看做少年人年轻气盛、故意借着机会撒气。毕竟朝廷不能为方家父子还以清白,甚至还出现为了向谣言妥协,让方家父子避嫌的风向,最后还得靠东厂,难怪方应物心里有气。
甚至估计也没什么人为此吃饱撑着弹劾方应物,第一方应物名声正大,别人总要顾忌几分;第二,方应物受了气,做事故意出格情有可原,
第三,殷鉴在前,这段时间凡是与方应物过不去的,谁能讨得了好?焉知这次不是方应物故意卖破绽?这就是最现实的威慑。
贡院里有一半杂役是宛平县派去的,方应物肯定安置了靠谱人选,打听出考题不难,但最大的问题是没机会传出来。如果能接触到......
想到这里,项成贤知道下面不该自己说话了,只能交由方应物和洪松两人决定。
洪松也懂了方应物的意思,低头沉思半晌,大概也是做着艰难的抉择。决定一生命运的考试,考前有机会拿道考题,这样的诱惑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