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公馆里头,那两个被打倒的轿夫一个回去传消息,一个转回了公馆传消息。
“什么?那轿子在外面街上被人劫走了?”方应物对此非常意外,这又是哪门子问题?
谁吃饱撑跑到公馆外面劫持一个妓家?难道是想借此来打击他这个钦差么?
不过还是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打击得到?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觉得自己会被这种事打击到,现在又不是风气淳朴的太祖太宗时期。
最多被弹劾然后朝廷下发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问,再说又不是在公馆里被抓现行,连丑闻也算不上罢。
方应物想来想去,只能对左右猜测道:“大概是那薛娘子曾经得罪了什么人,所以遭到报复罢?如此倒是与我们没有关系,暂时先别管她了,等听听消息再说。”
此后门口的杂役又来禀报:“门外有人自称奉南京兵部之令,要见方大人。”
方应物非常莫名其妙,南京兵部与他这督粮钦差没有半点关系,派人来找他作甚?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稀奇事情怎么接连而来?
想是如此想,但方应物还得吩咐道:“带上来!”
这时方应物没摆出正式接客的礼节,仍旧在湖边一边看书一边等候着。没多久,便看到杂役领着一个红胖袄的军士走了过来。
这军士对方大钦差行了叩拜之礼,然后起身道:“小的乃是南京羽林前卫百户陈......”
方应物很诧异的问道:“一个百户好歹也是朝廷六品武臣,怎的穿着如此寒素。与军士一般无二,连身公服都没有么?”
那军士连忙答道:“钦差老爷请听小的说齐全了。小的乃是南京羽林前卫百户陈大人属下林阿三。”
“......”方应物略尴尬,转移话题道:“想必是陈百户派你前来寻到本官。不知有何贵干?”
林阿三禀报道:“陈百户被南都兵部委任为旗牌官,奉命护送王命旗牌给方大人你,大约两三日后就要到达,故而派了小的先行来告知。”
王命旗牌?方应物听到这个异常高大上的词,并没有什么激动神情,轻松自如的对左右随从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居然连王命旗牌都要送到我手里了,你们谁肯相信?”
在旁边陪同的钦差随员一起哄笑道:“不论真假,总归是吉兆。预示方大人未来要开衙建府、出任封疆大吏了!”
方应物很受用的哈哈一笑,转头对林阿三呵斥道:“你们当骗子也要专业一点!你说什么不好,非要说王命旗牌?
知道按朝廷规矩,王命旗牌都是什么人才能受赐么?本官只是一个钦差督理苏松钱粮公务,哪来的王命旗牌赐下?”
又对杂役吩咐道:“左右来人,将这骗子绑了送到地方衙门里去!”
林阿三急的额头冒汗,急忙从夹层中掏出一具文凭,叫道:“钦差老爷明察!这是兵部给的勘合,足以证实小的身份!”
方应物接过勘合来一边翻看。一边嗤之以鼻的道:“做得还挺像,足可以假乱真了。”
林阿三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只能反复的念叨:“小的绝不是骗子!王命旗牌真的在路上,两三日后就要到!”
方应物闲来无聊。有闲心与骗子斗嘴,很风趣的回应道:“你应该说,本官被改任为八府巡按。天子赐下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戏文里不都是如此演的么?”
此后方大钦差想起了什么。对杂役吩咐道:“将这骗子赶出公馆即可,不必扭送到衙门去。不然只怕要平白传起本官的笑话,别人还以为本官想尚方宝剑想疯了。”
杂役的了吩咐,便一齐用力,拖着大呼小叫的林阿三向公馆大门走去,然后从大门直接扔了出去。
这年头骗子真多,方应物正要与左右人员感慨几句人心不古之类的话,却又见到杂役来禀报道:“急递铺的那边差役送来一封公文!”
方应物为此心头猛然一动,难道是自己渴盼多时的雷霆雨露到了?其中究竟是雷霆,还是雨露,还要看过才知道。
按捺不住自己,方应物疾步来到前庭,从急递铺军士手里接下公文,亟不可待的展开看。
作为一个已经在官场闯荡数年的人,方大钦差很有经验的直觉略过开头骈四俪六,直接看最后面几段。却见结尾写道:钦差督理苏松钱粮公务方应物,着许便宜行事!
方应物忍不住想仰天长啸,终于等来“便宜行事”这一句了!有了这一句,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在很多事情方面,不必经过奏请,便可自行决策并向地方下达命令了,所以才叫“便宜行事”!
没有这一句,钦差就是个摆设象征,有了这一句,钦差才是真正的钦差!
咦?方应物满怀欣喜的重新看了一遍公文时,却发现后面还有一句话,不过因为刚才只顾得高兴,所以没往下看完。
方应物眼角随意瞥了一眼,见这句话是“赐王命旗牌,着南京兵部就近往送。”
王命旗牌?!
登时方应物睚眦俱裂,汗毛直竖,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惊吓的,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道:“王命旗牌?这真不科学啊。”
他知道天子虽然经常有点抽风举动,但没想到自己这次撞上了。这哪是抽风,简直就是抽大奖!自己只是想讨要一个便宜行事,结果连带还给了一副王命旗牌!
突然打个激灵,方大钦差登时清醒了过来,对杂役连连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