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姑苏驿里,采办太监王敬慢慢翻着账本,双眉紧锁,情绪不是很好。王千户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翻完了账本,王敬责问道:“这两日入账怎么如此之少?照此进度,年底之前如何能返京?难道要我留在苏州府过年么?”
王千户解释道:“还请干爹明察,这不是底下小的们不卖力气,委实是状况有变化的缘故!
一来有三四十家大户围聚在公馆周围,受着那方应物的荫庇,干爹你又不想在方应物这里多生枝节。我们只能无可奈何,这笔预定好收入的便收不上来!
二是自从有这三四十家带了个头,我们所遇反抗力度比从前大了许多,许多大户人家也有样学样结势自保,想啃下来的难度比从前大了许多!
三是就算放开三四十家躲到公馆街的大户不管,再重新寻找合适目标,仍须花费一定时间才能见效。”
王敬知道干儿子说的并非是虚话。手底下的爪牙们没有官方身份,出去办事只能靠一张唬人的皮,当他们唬不住人时,效率自然就低下了许多。
王敬叹口气,钦差公馆真是一道躲不开的障碍。那三四十家富户至今仍然在无忧无虑的耗日子,仿佛是在全苏州府人面前嘲笑采办太监及其爪牙的无能......
这带了一个很不好的示范效应,如果别人都不害怕他们了,那他这个采办太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王臣又走到王敬身边,低声禀报道:“昨天与干爹说完后,立刻加派了人手,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公馆举动。夜晚时候,看到一个女子乘轿进了公馆。”
王敬好奇的问道:“什么女子?”
“听说此人是方应物的老相好,已经从了良的前花魁娘子,一直为方应物守着身,今次是从杭州城赶过来相会的。
她在白天时已经与方应物见过,夜晚再去只怕是为了避开别人目光。今日早晨,这个袁娘子从公馆里出来,乘坐轿子到了街道上时。我们在这里蹲守的兄弟立刻上前,连人带轿子抢了回来!”
王敬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许,叹口气道:“常言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或许对付文人,用这种卑劣简单的手段最为直接有效。通过别的方式,那都是兜圈子,而这又是文人所擅长的。”
最后王敬对王臣吩咐:“既然这是方应物的女人,就要存着点体面。别将事情做绝了,把方应物逼到鱼死网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王臣连忙答道:“是,一定叮嘱好小的们,管住自己裤腰带!”
方应物尚不知道又有“阴谋”盯上了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反反复复看着到手的敕命,真是百看不厌。这时候,袁凤萧来了。
大概把门的杂役知道此女与钦差老爷八成关系匪浅,所以没让袁娘子在大门口等,直接领狻Y鞅ü之后,便让她进去了。
方应物当下心情大好,主动与袁娘子调笑道:“你昨晚可是失约了。该当何罚?”
袁凤萧恨恨的说:“不是有薛秀玉那个小浪蹄子来勾引你么?这贱人竟然给奴家下mí_yào,但她没少让你快活罢,你们男人就是靠不住!”
方应物很实话是说的答道:“黑灯瞎火的,我哪知道她是谁?只当是你了!”
袁凤萧很吃味的问道:“她人在哪里?也没见她回去,难不成你打算金屋藏她?”
“要藏也是藏你,怎么可能藏她!她一大早就从我这里走了。但听说到了外面街面上时。突然被人劫走了。”
“被人劫走?”袁凤萧脸色稍稍一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方应物猜测道:“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别人要找她。”
“不可能!”袁娘子一口否定了这个猜想,“奴家在秀玉娘子那里住了几天。又与她无所不谈,从没听说过最近得罪过什么人!
再说,要绑她可以另外寻找好机会,又何必在公馆外不远处,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方应物对这个问题兴趣不大,那薛秀玉与他前无恩情,后无人情,犯不上太过于关注。只随口问道,“那你又说是为何?”
袁凤萧沉思半晌,“你说,如果是奴家才出了公馆,便被人掳走,方公子你将意下如何?”
“你和那薛娘子当然不同,若你被掳走,本官必定恼火,再想法子全城追索!”说到这里时,方应物忽然反应过来,也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等等,你说他们本来的目标可能是你,薛娘子只不过李代桃僵,被误认是你,所以才被节奏?”
袁娘子点点头,“不然奴家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有人去劫持薛秀玉。而奴家昨日来到公馆,很多人看见过,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不奇怪。
而薛秀玉乘坐的小轿子还是同样一顶,从公馆出来时,被别人误会成是奴家,那也不奇怪。”
方应物若有所思,难道有人是针对他而来,并打算朝袁娘子下手,薛秀玉只是遭了池鱼之殃?
设身处地的想象一下,假设与自己关系不浅的袁娘子在公馆外被劫走,那和薛秀玉被劫走相比,在舆论中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事情——一个是钦差大人的女人被劫持走了,一个是路人甲乙丙丁被劫持走了。
前者是足够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和抉择,也足够对自己形成一定打击。而后者在方应物眼中,则是微不足道的。
而且还应当注意到一点是,对方偏偏在公馆外动手,这本身就具备着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