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舆情中,大多数人的作用就是被影响,或多或少的被影响,只有少数相关知情人才看得懂门道。
唐广德唐员外就是这少数明白门道的知情人,所以方钦差迷于女色公报私仇的传言出来后,他再一次坐不住了,又跑到了钦差公馆。
作为在钦差大人身上下了重注的人,唐员外比方应物本人反而更不淡定。
唐广德也是公馆熟客了,把门的钦差标下官军没有阻拦,直接放行。不过才一踏进大门内,唐员外就感到了与过往不同的气氛。
在先前,钦差公馆虽然容纳了钦差本人和十几名随员,以及伴随王命旗牌而来的一队官军,但因公馆占地不小,平常众人坐班的坐班、出外的出外,休息的休息,又不直接受理民众事务,总体而言,公馆中氛围是偏向于雅静的。
可是今天进来后,唐员外却感到公馆里熙熙攘攘喧闹了不少,各色人等进进出出,行动匆匆忙忙。
再细看,众人仿佛都在整理东西,还看到一些打理好的箱笼已经堆放在屋门内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唐广德心里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脚底下步子没有停。然后便见自家儿子唐寅从回廊上走了过来,与自己正对上。
唐寅连忙上前施礼,口中道:“见过父亲,我正要去望江楼,却不想父亲先过来了。”
唐广德瞪眼道:“你不安心在公馆侍候方大人,却往回跑作甚?难道还委屈了你?”
唐寅叫屈道:“是大人吩咐下来,叫我送张告示,贴在望江楼那边。而且,我也大概要离开公馆了。”
“什么情况?”唐广德一边问,一边接过告示,自行看起来。唐寅没有答话,安静的站在旁边等待父亲看完。
告示上内容很简单,钦差大人谕示全城士绅百姓。鉴于人言可畏,为了避嫌,近日要暂离苏州府,前往松江府巡视。
这、这、这......唐员外拿着告示。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怎能如此!”
恰好钦差长随王英也路过此处,见到唐广德便驻足问候,并道:“令郎聪颖非常,实乃罕有人物,宛如我家老爷当年一般。我家老爷心中颇为欣赏。怎奈打算择日暂离苏州府,只能后会有期了。
关于令郎功名之事,我家老爷自会向大宗师去信举荐人才,想必考取秀才只在这一年间,唐员外勿为虑也。”
唐广德按捺不住疑惑。“方大人为何要离开?”
王英很官方的答道:“不要有过多联想,我家老爷奉旨到江南督粮,苏州是江南,松江府就不是江南了?去别处巡视实属正常!”
唐广德追问道:“方大人本该是个心性坚定的人,当初谣言满城飞。方大人也没有产生离去之意。而眼下这不过是小小传言,方大人为何反而不耐了?”
王英听了并没有什么抑郁神情,大笑道:“你也不算外人了,其实我家老爷别有想法......你且看着罢!”
看着镇静如常的王英,唐广德的心思忽然平定了下来,看来事情不那么简单就是。
当最新的告示贴了出去,传遍苏州城内外大街小巷、乡间村里。上上下下反应各异。
韩雄韩大老爷这种的,早早得到消息后,忍不住要弹冠相庆。这说明他们的刺猬策略成功了,终于兵不血刃的叫方钦差明白了现实难处,并知难而退了!
也就是说,韩家面临的这道难关终于还是平安度过了。便如过去数十年来所遭遇到的那些关口一样。正是踩着这一个个困难,韩家才成为了拥有数千亩田地的土豪。
韩老爷当即将参与助力的亲友们再次请了过来,在韩家大堂中喝酒演剧,以为庆贺。
在外人看来,韩老爷这种做法略显张扬。但之前韩老爷真的承担的很大压力。采办太监的下场和那三十多颗人头在前,韩老爷作为韩家之主,打算反抗方钦差,心里怎能不提心吊胆?如今到了曙光要出现的份上,那压力必须要释放出来。
大多数人都是在韩家与钦差之间看戏的人,对此不禁感慨万般。驱逐了采办太监之后,方钦差威风凛凛几乎不可战胜,却没料到会被虚张声势的韩家给逼走,看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当初有那么大的舆论压力,方钦差都不以为意,但却顶不住这样一条耽于女色公报私仇的流言,不得不暂时避开。
又有人分析,这便是“君子可欺之以方”的道理了,当初舆情压力都是公事上的,方钦差心性坚毅又得到王命旗牌,自然扛得住。
但这次流言纯粹是在私德方面进行人身攻击,爱惜羽毛的人当然承受不了,越是讲究脸面的人越不愿意纠缠这种问题。
可是流言辩也辩不清,钦差大人只能用躲避的法子,这就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的道理!
还有老成人教育子弟道:“此之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尔等要吃住教训,一是若那袁娘子的事情不泄露出去,焉能被韩家抓住机会兴风作浪?二是方钦差若不招惹女色,焉能陷入被动?所以少年戒之在色!”
在离别之日越来越近的时候,一条新的消息传了出来,让无数苏州人痛恨到咬牙切齿的千户王臣被方钦差释放了。
当初方应物率领民众,驱赶采办太监的时候,除了砍了三十多个为非作歹的爪牙主犯、罚了一百多从犯为苦役之外,还暂时囚禁了千户王臣以平民愤。
可是现在,方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