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回到竹里馆,三院正房的门微微关着。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井然有序地忙活着,稳婆是早在半个月前就请好了的,一直住在府上,据说老太太不放心,还让人请了女医过来。
笑笑站在廊下,此刻有些无助,耳朵贴在窗前想听里头的动静,又有些不大敢听似的。
妈妈再次怀孕以及生产,这个事情前世没有经历过,所以对笑笑来说是个未知。
据说这世间最恐怖的事情,都来自未知。
无论怎样,生孩子这件事,与古于今都是搏命,更可怕的是,至亲的人在一旁偏偏使不上一点力。
那些仆妇们有端热水的,有准备干净棉布的,轻轻地在廊下穿梭,笑笑便将身子在墙边一侧,生怕碍事挡了她们的道。
一时间,自己竟成了个顶无用的人。
“随我过来吧。”笑笑抬头,见是四婶婶阮氏。
在大事上,这些有经验的过来人总能叫人安心些,笑笑便随阮氏来到了西厢门前的廊下。
“吃了晌午饭才开始疼的,这会子还没开始生呢。”阮氏见笑笑不愿进屋,便拉她坐在廊下的栏边。
“多久就能生下来了?”笑笑知道这个问题幼稚,但还忍不住要问,仿佛期待着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权威性回答——放心吧,用不了半个时辰就生下来了,保管轻轻松松的……
阮氏不可能去吹这样的肥诺,女人生孩子这样的事,谁敢打包票呢?本朝最有经验的稳婆也不敢拍胸脯作保的。
“女人生孩子是最磨人的事儿,当年我生小骞啊,从肚子开始痛到最后生下来,折腾了一天一宿呢。”阮氏眼见笑笑忐忑,便又安慰道:“三嫂毕竟生过一胎了,人们都说第二胎容易些的。”
“可这次是双胞胎呀。”笑笑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何必祈祷着要有弟弟呢,像现在这样一家三口不是挺好的么。
阮氏轻轻拍了拍笑笑的肩头:“大夫早就说过,这两个胎儿都不算大,三嫂的身子骨保养得也不错,又有生头胎的经验,应该不会太过艰难。”
笑笑微微点头:“只是,我娘年纪不轻了,也不知算不算大龄产妇。”
阮氏不由轻轻一笑:“什么大不大龄的,有些四五十岁的妇人还生呢。”又歪头看看笑笑,“按说有些话不该同你这小女孩子说的,你只管放心吧,会母子平安的。”
笑笑却好奇起来,拉着阮氏的手:“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我反正也要长大的,四婶婶不如现在给我讲讲,让我也跟着放一回心!”
阮氏拗不过笑笑,便压低声音轻轻附在笑笑耳畔:“稳婆和女医都说了,那两个孩子都是脑袋向下的,那样的好生。”
哦,这应该就是医学上所说的头位,据说比较适合顺产。幸亏两个孩子都是头位……笑笑突然觉,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胎位的问题,毕竟这是双胞胎,若是胎位不一致可就惨了。
因为正房的窗子紧闭,笑笑只能隐约听见稳婆的声音,似是指导又像是鼓励,却丝毫听不到珊娘的一点声音。
笑笑尽量让自己不去竖耳倾听,转了个话题问阮氏:“我祖母怎么说?”
阮氏轻轻指了指对面的东厢房:“老太太和二嫂就在里头呢,老太太说虽帮不上忙,给压压阵总可以。”
听说祖母也在这里,笑笑的心里便踏实了一些,当年祖母平安生下五子三女,据说最后一胎也是双胞胎的(二姑母和那个走失了的三姑母,实则是一对双生女),经验上总会多些,再加上祖母一向果决,若真临时出了什么岔子,她老人家总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做出正确的决断。
阮氏却失神地想起方才的五太太甄氏来,这位弟妹行事一向欠考虑,方才在产房就说了些让人不舒服的话——“可不能偏听偏信那些三姑六婆的!当年我生那两个小冤家,稳婆也说是头朝下的,结果生下嫣然来,莞尔就掉了个儿,成了屁股朝下,当时真是凶险,差一点儿就一尸两命!”甄氏倒像是掏心挖肺为三房着急似的。
老太太当时闷不作声,蒋氏与阮氏便打圆场,试图说些宽心的话,哪知那不着调的甄氏越说越过,到最后还掉起眼泪来了:“唐老五那个没良心的,当时稳婆说得极凶,说是只能留一个,我当时那汗把棉被都快湿透了,仅存着一口气儿,清清楚楚听见他在窗外头问那稳婆:第二个是哥儿还是姐儿……”
最终两个妯娌硬是把甄氏从产房拉进了东厢,一路都在听其啜泣:“若真是个哥儿,他还想拿我的命去换呢!”
蒋氏忍不住道:“妹妹,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老太太当初不是替你做主了吗?无论是哥儿是姐儿,都先保他们娘的命!”
甄氏已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弄得阮氏都不忍心去看她的脸。
进了东厢屋里,甄氏又扑通给老太太磕头,说老太太对他们娘仨有再造之恩。
老太太只是淡淡问一句旁的:“孙姨娘的肚子可有动静了’?”
甄氏带着满脸的泪痕就是一怔,突然就从破碎的回忆跌入了更为残酷的现实:“这……并非我嫉妒,只是他这些日子很少家来……”
“给你们半年,若是还怀不上,也只能往你们房里添人了。”老太太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底深处还是闪烁出一丝怜悯。
“是,媳妇儿知道了。”甄氏方才那股子泄式的气焰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声音一低微,人就变得冷静了,突然觉了自己方才的失态,没有添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