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北看着百合,眼里的冰凉消散了一些,看她纤瘦的身子微微颤抖,看她分明很害怕,却是已经准备就死的神情,微微抿唇。
“朕知道了。”
百合松了口气,心怀感激,好歹她在顾朝北的心里,印象还没有坏到底,来世若是再相逢,再早一点相逢的话,说不定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
她是这样想的。
契约被皇帝拿走了,傅贵嫔的合欢宫立马被禁卫包围,傅学士也连忙进宫,站在年太后身边听审。
傅贵嫔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跪在北宫堂下,直到看见华嫔一身素净地被押进来,才终于变了神色。
“傅氏有仪,妄图谋害龙子,以下犯上,证据确凿。”年太后怒道:“傅大人,可有什么要解释的?这谋害龙子之罪,可是要诛连三族的!”
黄泉散是傅学士给出去的,他也知道傅有仪要做什么。但是没想到,自己的孙女竟然笨到留下这么明显的罪状,简直叫他想开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贵嫔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华嫔:“你不要命了?”
百合脸上脂粉尽褪,一张脸普通得如同邻家姑娘,一点尖锐的线条都不再有了。
她说:“能用我的命,最后在皇上心里留下点位置,也值得。”
傅有仪眼前发黑,她是当真不知道那般诡计多端的华嫔,如何会瞬间变回了痴情不要命的女人。与她商议此事的时候,她分明还是那般算计的模样,才让她放心写下这东西的!
如今,她却要拉着她一起共赴黄泉。
是她傻吗?不,不是的,是这华嫔实在太会骗人!
“既然没有多说的了,那朕便下旨,将傅贵嫔以谋杀皇子之罪处死,傅家诛连三族。”阵以布巴。
傅学士吓了一跳:“皇上!这…老臣,老臣不知情啊!”
傅有仪呆呆地看向自己的爷爷。
“傅贵嫔娘娘在宫中所为,老臣当真半点不知!老臣在朝中已经历经两朝,一直是忠心耿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不能…”
顾朝北冷着脸道:“新政有言,重罪不容情。”
傅学士吓得眉头上的褶子都堆成了山,哆哆嗦嗦地要说不出话来。
吓唬够了,一边的太后才开口道:“皇儿,傅贵嫔犯错该死,傅家倒是不必诛连。”
黑暗中的一道光啊,傅学士连忙看向年太后。
年太后捧着杯子笑道:“革去傅家所有人的官职,驱逐出京便可。”
刚有的希望又摔得粉碎,傅学士连连磕头:“太后慈悲啊,请宽恕老臣…”
“看,傅学士不太满意母后的说法,那还是诛连了吧,逐出京城多耻辱,不如保全傅学士的气节。”顾朝北严肃地道。
胡子抖了抖,傅学士不敢说话了。年太后笑道:“哀家念佛呢,皇帝就宽恕一回,下旨革职吧。”
“儿臣遵旨。”
母子俩谈笑风生之间,昔日文太后最信任的文臣落马了。
朝中重要的文家势力都被皇帝解决了,傅学士是最后一个大头。是故圣旨一下,出来说话的人也不是很多,傅家被抄家,傅贵嫔三尺白绫死在了冷宫。
百合却没那么快跟着去死,她在冷宫里坐着,顾朝北最后又去看了她一次。
帝王说:“朕来给你送行。”
百合身子微微抖了抖,唇边有一丝苦笑:“多谢皇上。”
顾朝北在她身边坐下,就像多年以前去醉花阴看见她的时候一样,笑得痞里痞气地道:“给我弹只曲儿吧。”
百合最擅长的就是弹琴,比起古筝,更喜欢琵琶。
顾朝北带了琵琶来,她欣喜地接过,调了弦,给他弹一曲《送归》。
帝王听着琵琶,手撑着下巴,很陶醉地听着。那温柔的眼神,看得百合几乎要觉得,他要原谅自己了。
但是一曲结束,顾朝北却说:“许久不听你弹这个,都快忘记你以前是什么样子了。”
不解地看着他,百合轻声道:“嫔妾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吗?”
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顾朝北笑着摆在她面前:“以前的你,做不出这些事情来啊。”
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东西,百合低头看了看,脸色一僵。
“上头写的东西,有错吗?”帝王笑着问她。
当初傅有仪进宫,与和容生了嫌隙,是百合与和容亲近,许她锦绣前程,从而让和容教唆青竹往燕儿的宫里放了鸡冠蛇。后来为了保住和容,百合让人杀了青竹。
之后与袭妃不和,百合为了消除袭妃手里自己的把柄,令人在暗中朝袭妃射了毒针,买通新进宫的太医,造成了袭妃的中巫术死亡。
再后来,便是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巫毒娃娃,夜半偷偷让人放进永和宫,陷害沈归燕不成,就拉着沈寒露下水。
姜碧月不小心撞破了此中秘密,又被百合命人灭口,好在被皇帝救下。
为了挑拨傅贵嫔和沈归燕,她又命和容去推沈寒露跳湖,企图灭掉沈寒露之后,嫁祸傅贵嫔,再引起沈归燕和傅有仪的争端。
结果未果,被沈归燕撞破。
满目看着,都是她自己的罪孽,若不是皇帝喊她停下,百合当真不知道还要在这鲜血淋漓的路上走多久。
纸上没写太详细,但是她在这后宫之中犯下的业障,基本都在上头了。百合张了张嘴,很想问皇帝是怎么知道的,但是问出口却变成了:
“罪妾这样可怕,皇上为何眼里还会带着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