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里琛忙伸出手,扶住了兰谷摇摇晃晃的身躯,正想开口说几句,待望见长老神情间的亢奋,涂里琛忽然明白,原来这位追随了他一辈子的老人是要向他辞行,“右长老…”
涂里琛忽然跪倒在兰谷面前,“涂里琛无能,不能带大家渡过这一劫了。”
“是啊,这一劫,怕是真的过不去了,不过,那又如何呢?”兰谷慈蔼的笑着,颤抖着手,指着黄土坡划了个圆,“你看,我们大家不是都还在一起吗?无论生死,都在一处,就是这绝路里,你仍能率领着我们聚于一处,担待,血性,守护,你都做到了,历代族长,又有谁能做得比你更好呢?”
兰谷缩回手,轻轻抚摩着涂里琛的头顶,“族长,兰谷就要向您辞行,就要去见老族长了,我会告诉老族长,他的儿子没有辜负他的遗愿,无论何时,族长你从来也没有放弃过一个族人,我相信,老族长会很骄傲,因为支撑我族数百年不倒的羌族之魂…一直都在您身上…”
一字一字说着,渐渐力竭的兰谷弯下腰,头靠在涂里琛耳边,低低道,“这便是…不离不弃…”轻轻说着,兰谷慢慢从涂里琛怀里跌坐在地,又抬起头,看着他效忠了一生的族长,老人嘴角绽出最后一丝微笑,那一丝笑,满足而又骄傲,随着干裂的嘴角上扬,慢慢闭上了双眼。
“右长老…”洛狄,塔虎,月歌,鞔岢,一位位族人哽咽着围拢,仿佛是在见证兰谷最后的遗言,他们紧紧的聚在一起,在呜咽风声和星星火光中为长老送行。
涂里琛小心翼翼的把兰谷平放在地,“不离不弃…身为族长,仅做到这个是不够的,右长老,您还是这般偏护着我,可惜了,我涂里琛从来不配当一个好族长…不过,我大概还能做条不顾生死的汉子吧?”
涂里琛慢慢站起,很仔细的把身上缠裹伤口的布条一根根系紧,又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他握紧了砍刀。
当涂里琛在检视伤口时,黄土坡上仅存的上千名羌人也在跟随族长做着相同的动作,他们一个个仔细的包扎着伤口,偶尔触及伤势,也只是皱皱眉,然后,男女老幼,都握紧了兵器。
再然后,他们互相注视着,慢慢走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在这举族大难将来前,羌人们彼此凝视着,大家的脸庞上都带着奇异的微笑,很温然的笑,掩住了离别和绝望,每一名羌人都在用这温情的微笑互视,共同珍惜着这弥足珍贵的一刹,深深的凝视,仿佛要把此间此生的族人印在脑海中,带至来生来世。
还有那些年幼的孩子们,他们也都很乖巧的没有哭闹,就连刚在这连场战祸中失去双亲,成为孤儿的孩子们,他们依偎在离自己最近的大人们身上,学着大人们的样子,紧搂着力能举起的兵器。
而这些大人也象揽住自己亲生孩子般怀抱着他们,望着大人们脸上温情的神采,孩子们的眼睛里也闪烁起同样的神采,似乎连他们也明白,这样的微笑和温情,是告别前的珍惜,不舍时的依恋。
是谁说,蝼蚁尚且贪生?
原来,赴死之前,还可以这般从容。
最后,每一个人的目光和微笑都迎视向他们的族长。
“族长,说几句吧?”洛狄微笑道:“对大家说几句。”
“说什么?”涂里琛温和的笑笑,“这个时候还需要我说什么吗?我能说的,想说的,大概只有一句对不起了。”
涂里琛,回应他的是那张永不褪色的温柔笑颜,他偏着头想了想,又道:“也许,真的还有一两句话要说吧?”
涂里琛微笑着,向族人们招了招来,“来,大家都靠过来,我有话说。”
灰烬般的土坡顶上,这群最后的羌人围聚成圆,圆心之中,是他们的族长。
“来,孩子们,再走近一些。”涂里琛让孩子们都向他靠近,依偎着他站成一圈,“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粗人,一向不怎么会说话,但在这个时候,我真的有几句话想对大家说,或者说,是有几句话要教给大家,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记住这几句话…”
羌人们略有些不解的看着族长,却见族长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异常庄重,他深深的呼吸着,一只手紧握着刀,另只一手肃穆的贴于胸口,仿佛要把什么从肺腑中迸发出来。
“我族羌人,谨立此誓,今日承继族长之位,一族之长当护一族之人,此生必竭尽心力为吾族谋取安宁,但得胸有气息,腔有血热,绝不容人欺凌吾族一人,先族人之苦而苦,分族人之难为己难,若吾身死可救族人,吾必赴死相救┉”
数百年羌族古老传承的继位誓言,从此代族长口中用最庄严的声调一字一字念出,就象多年前,他在父亲临危时立誓时一样的肃然,“来,大家跟我一起念这段话,尤其是孩子们,你们一定要谨记这段话,一个字也不要忘…”
“族长,这是…”羌人们才跟着念了几句,便都停住了,因为只要是羌人都知道,这段话所代表的庄重含义。
惟有月歌用了然的神情看着他的男人。
“这不是只有历代族长在继位时才能立的誓言吗?”洛狄惊讶道:“族长,你怎么可以让大家念这个?”
“为什么不可以?”涂里琛淡淡道:“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今夜之后,这世上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羌族,可我希望,会有羌人能活过今夜,哪怕只有一个也好,所以我要你们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