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弩落空,智的脚步片刻不停,又往旁急迈开一步,为不令军士察觉有异,他尽量让自己的步履看似随意的走动。
是塔虎,这才是真正的塔虎,也只有那个在绝境中都不肯离开他义父的孩子,才有这份不逊于他的弓射,更可怕的是,塔虎手中用来刺杀的又是幽州辽军最为得意的错王弩。
第二支弩箭紧跟射至,极短的间隔,无迹可寻,以智对弓射之道的熟稔,也无法判断这一弩从何处射来,黑黝黝的弩矢如潜于黑夜的一道杀机,无声无息,只在贴着智身侧飞过时发出嗖的一声轻响,又射中刚站在智身后的另一名辽军面门,在数千人的人群中,这一弩几乎静谧无声,但那名辽军倒地前的低促呼声却令智额头渗出冷汗。
便是千钧一发,也绝不能出声示警!军士们刚以为危机已平,正是心头松散之时,刚挤在一起的人堆又四下散开,若再发现还有人藏在暗处偷袭,立即又会陷入一发不可收拾的混乱,这就象是智之前用混乱来使羌族四万大军陷入崩溃一般,不同的是,这个小孩的计策比他还要大胆,竟想以一人之力做下此事,如果真引起慌乱,那等到再次压制住军心,不但会有更多的军士在乱中被射死,塔虎也会在大开杀戒后轻易潜逃。
一箭双雕!这小孩的谋略和弓射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第三支,第四支弩箭先后射至,每一支弩箭都如附骨之蛆般紧逼着智,靠着不停走动,智才勉强躲开,但这两弩都没有落空,又夺走两名碰巧立于智身侧的军士性命。
连续四弩,短短一瞬,军士们刚被智疾言厉色的一通训斥,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智,也不会深究这数千人马立身之地的轻微细响,哪知这片刻已有四名袍泽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取走性命。
智吃惊的发现,这个小孩,对时机的判断简直就如沙场老将般炉火纯青。
假以时日,这个小孩会成为他最可怕的对手。
第五支弩箭从智耳际发梢飞过,劲风擦破智的耳垂,从刚移动脚步的大小来判断,这一弩,塔虎取的是他眼睛。
弓射之难,便是取准猎物双眼,若能每发都射中猎物双眼,便是弓射之极境。而塔虎在这个时候都不忘射智眼睛,却不是为了炫耀他的弓射,而是要用这冷酷的方法来提醒智,当智移动闪避的时候,他也随之而动,寸步不离,只要智稍有半分延缓,就会立毙弩下。
智忽然想要苦笑,这个小孩不但敢在千军之中刺杀他,居然还想逼使他在躲闪中生出畏惧之意,露出破绽。
可智却不能看穿这小孩藏身之处,既然一开始就有所疏忽,此刻就很难再发现塔虎的形迹,因为四下到处都是散乱而立的军士,无人管束的坐骑,可以供这小孩选择的藏身地实在太多了,他可以趴伏在月光难以照到的暗角,也可以躲藏在那许多坐骑之间。
从连续不断,又每每从智身边擦掠而过的弩矢便可知道,塔虎不但隐藏得极深,而且还在向智慢慢接近,说不定弹指之间,他就会近在咫尺,以错王弩的强劲机弩和快速连发,一旦近身,杀机就会迫在眉睫。
窟哥成贤最先发现异常,见智看似随意悠闲的踱步,目光却锐利如鹰的环顾四方,而站在智身边的几名军士却莫名其妙的倒下,他立即醒悟到还有人匿在暗处用冷箭偷袭智,正要迈步过去挡在智身前,智已向他急急挥手,又一指散在四面的坐骑,低声道:“不要过来,不要声张。”
窟哥成贤在此时显出了他远超寻常军士的冷静和干练,一看智的手势,他立知其意,向后退开几步,口中则用一贯平静的语调慢吞吞的道:“弟兄们,都别楞着了,先上坐骑,再侯智王吩咐。”
军士们回过神来,都省起这么干站着确实不是个事儿,忙走动起来,各自招呼坐骑靠近。
就在众人移步之时,第五支弩突然射至,但这一弩所射之处却不是智,而是直接射向了智身边一名的军士,细不可闻的破空声后,弩矢直射在军士的胳膊上。
“哎呦!”那军士还不知怎么回事,一觉胳膊剧痛,急伸手去摸,见一支弩矢深插在胳膊上,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别出声!”智用极严厉的眼神制止了这军士的呼痛,又大声呵斥道:“绊一跤也要大呼小叫,这些日子都白操练了。”
那军士不敢再出声,臂膀疼痛,心里迷糊,在智的目光瞪视下,他也不敢拔矢裹伤,只能捂着伤处暗呼倒霉。
智心中清楚,塔虎这一次根本就不是想射杀他,而是存心射偏,故意留下那军士性命的用心也更为险恶,既然智宁可在黑暗中躲闪刺杀,不想引发军士慌乱,那他这一弩就要使军士们自己察觉异常,从而引起更大的混乱。
这个小孩,不但要逼他这主帅心生惧意,还要引动全军慌乱。
第六支弩射中的是一匹坐骑后臀,这马匹吃痛可不会遵军令硬忍,立即高声惊嘶,同时撒开四蹄就跑,连着撞倒好几名军士。
“都给我管好坐骑!别让马匹乱跑!”智强自镇定的呵斥,嗓子已有些发干,看来,不必假以时日,这孩子就是位可怕的强敌。如果今夜余生的羌人是这个可怕的小孩,连他也不愿想象后果,说不定,他宁愿能逃生的人是涂里琛,因为涂里琛至少不会有这牺牲族人来达目的的手段。
想到此,智脑中突起疑云,为了刺杀他,塔虎算是布了一个牺牲极大的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