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书写毕,拓拔战便要派人把澹台次子的尸首送返他家,一场战争里,竟要往同一名部下家连送三次噩耗,这种惨事令拓拔战也迟迟无颜开口,同样,他的部下谁也不愿接这送归尸体的差使,大家纷纷求告,宁可立即去和望月人拼命,也无脸去见澹台家的寡妇幼子,最后,拓拔战只得颁下军令,命之前两次去澹台家的部下再去这第三次,这个倒霉的人就是图成欢的得力部将拉木独,接到军令,拉木独险些当场哭了出来,临去前,他还告诉图成欢,只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战死在沙场上…”
“巧的是,皇上派往澹台家的也是上次那名钦差,路上遇见拉木独,那钦差苦着脸说,这一次真是连皇上都想不出该怎么安慰澹台英的妻子了,所以除了颁下装满几辆大车的封赏,和御免澹台氏幼子兵役的圣旨,皇上只有一句话告诉澹台英的妻子;只要契丹国脉不断,便保澹台家世代荣华…”
“可就算是带着这等厚重殊荣,拉木独和钦差还是深感此行无地自容,恨不得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而当一行人拖曳着来到澹台家时,却发现澹台英的妻子早等在门口,一看见车队,她踉踉跄跄的上前,焦急的辨认着车队中的每一个人,从第二个儿子也出征的那一天起,她每日一醒过来就要站在家门口,日日盯着门外看,不到深夜不肯回家…”
“一看见车队中的那具棺柩,澹台英的妻子立刻尖叫起来,她紧捂住自己的双眼,发了疯似的往后退,拉木独后来跟袍泽说,似他这种数不清已杀了多少人,心硬如铁的杀胚,在听到这阵痛彻心肺的尖叫时,也突然毛骨悚然…”
“尖锐的叫声惊动了街上的往来行人,随后,他们便看见,几十名契丹最骄傲的黑甲骑军,同时曲膝半跪在那个疯一般尖叫的女人面前,以拉木独为首的这一队黑甲骑军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突然向澹台英妻子行下这最庄重的军礼,但他们都觉得,必须在此时做些什么,即使安慰不了这个女人,至少也要以此表达他们心里的歉疚…”
“澹台英的妻子用尽力气尖叫,她根本看不清面前这队黑甲骑军在向她行跪拜军礼,也听不清拉木独和钦差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却突然跪倒在拉木独面前放声大哭,她哭求拉木独,不要再进她家,不要再让她仅剩的幼子去参军…”
“这个女人其实坚强烈性,在得知丈夫战死时,她可以强忍悲痛让长子去战场杀敌,因为这就是将门遗孀应有的刚烈,长子死后,她也还能再一次忍住悲痛,任次子再上沙场,但在看到装着次子尸首的棺柩时,澹台英妻子的神智就已彻底崩溃,她以为,这些人是要把自己的幼子也征召从军,所以她跪在拉木独等人面前,大哭着向他们使劲磕头,又一遍遍的狂喊,我三子才九岁,我三子才九岁…”
“费了很大的力气,拉木独和钦差才向她说清楚来意,还说连皇上都亲下旨意,绝不让她三子从军,澹台英的妻子长松出口气,却瘫倒在次子的棺柩上哭泣不止,拉木独和钦差忙把她搀扶回家,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战死,连家丁仆佣中的轻壮男丁也随着澹台次子在战场上一同战死,澹台英阖府上下已无一名轻壮男子,拉木独和钦差便出面帮她家安排儿子的后事,布置葬仪时,拉木独把拓拔战的血书双手捧给澹台英的妻子,可她连看都不看,直接就把信撕成了碎片。”
“拉木独又惭愧又尴尬,可面对这样一位失去丈夫的妻子和连丧两子的母亲,再多的安慰和补偿也无济于事,所以他只能和钦差低着头走开,这时,拉木独看见澹台英的幼子,年方九岁的澹台麒烈正跪在父兄的灵位前,拉木独惊异的发现,这个前两次都抱着棺柩哇哇大哭的九岁小孩,这次居然一声都没有哭,而且还瞪大了眼睛看着三柄随父兄尸体送回的断刀,拉木独吃了一惊,他担心这个小孩伤心过度,忙过去抱着小孩,低声的哄,他告诉小孩,如果心里难受就使劲的哭出来,如果把悲痛硬憋在心里,只会憋伤身子…”
“澹台麒烈转过头,这个九岁小孩说;我已经是澹台家最后一个男人了,所以我不能哭!听到这小儿说出一句深沉得与年纪全不相符的话,拉木独忽然慌了起来,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经验告诉他,这个九岁小儿肯定想去做些什么可怕的事情。可他还只有九岁啊?
拉木独白着脸告诫道,皇上和拓拔战一齐下令,绝不让澹台家再有男丁去从军!
九岁小儿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拉木独刚喘出口气,这小儿已走到娘亲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又再次开口说,他要去报仇!大家都被这小孩的话给吓坏了,澹台英的妻子立刻一个耳光重重打在幼子脸上,然后一下把他抱在怀里,大哭着警告儿子,如果他敢再提报仇二字,娘亲就立刻死在他的面前,不但是她,拉木独和钦差也吓得围着这小孩团团转,又是唬又是骗。
小孩不再说话,却很懂事的抱着娘亲,让她不要小心身子,不要再伤心。这种异乎寻常的老成让拉木独怕了起来,又不敢再去提醒伤心欲狂的澹台英妻子,不过他认为,只要自己立刻带队离开,就算这小儿真动了什么心思,在无人领路的情形下,也不可能一个人跑去找黑甲军营,所以拉木独当即告辞,慌慌张张的返回军营。
出于母性中的警觉,又或者是已被吓怕了,葬仪一结束,澹台英的妻子立刻命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