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回到住处,楚昱仰面倒在冰床上,单手遮住自己疲惫的双眼,在恐惧引起的紧绷过后,无法抑制地颓丧感就如江水般涌了上来,连带着已经愈合的颈侧伤口,都好似在不断发出抽搐般的幻痛,而其上残留地那种恍惚有牙齿咬噬的触觉,就更像是某种诱人但却又致命的毒素,渐渐麻痹着他的感官与神经,搅得他脑海中一片昏沉。
然而这种沉郁的心情还未持续多久,怀里的黑玉葫芦就又开始不安分的摇晃起来,不停发出“笃笃笃”的敲打声,只听阿紫在里面怒道:“楚楚,快放我出去!你怎么能这样?呜呜呜……你太伤我心了!你明明已经有我了!却还在外面勾搭别的树……你不守妇道!我、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楚昱满腔郁结正愁无处释放,阿紫的吵闹在此刻简直如同撮盐入火,顷刻就点燃了他的怒气。他恶狠狠地将黑玉葫芦从怀里掏出来,抬手就解了其上的禁制,旋即便将其毫不留情地一把掷在地上,不耐烦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你以为我稀罕!?”
葫芦落地重重弹跳了两下,又轱辘了几圈方才彻底静止,阿紫头晕眼花地从葫芦里摔出来,被楚昱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瞬间就止了言语,跪坐在地上磕磕巴巴地唤道:“楚楚………”
“我曾经是朱雀族的太子!”楚昱打断他的话语,骤然握起拳,手指关节不停发出可怖的爆裂声,他用力闭上眼,将指节抵在眉心,不顾一切地发泄道:“你体会过那种站在顶峰的滋味吗?所有人都匍匐在你脚下,他们将你奉作神明,只要你一声令下,便立刻唯你马首是瞻……这就是权力!只要尝过个中美妙,就再没人能够抵御得住它的诱惑!”
“我曾经将它牢牢掌握在手心里,可现在却是孑然一身,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号令者变成如今供人玩赏的笼中困鸟……”虽然明知是无理取闹,但楚昱却无法控制住自己逐渐发热的头脑,他越说越激动:“可就算眼下处境再不济,我也大可以忍了一时之辱向重苍卑躬屈膝,日子也会比现在好过百倍!又哪会轮得到你在我面前放肆?甚至是日日都要将你伺候的服服帖帖了,我才能得以入睡?你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值得起我楚昱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楚昱咄咄逼人的态势就像是一道道伤人的利箭,将阿紫刺得体无完肤,他难过的脸色煞白,只怔愣地看着楚昱一言不发,但眼圈却是默默的红起来了。
憋了半晌,他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才开始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无声地砸在地上,转瞬间就成了一个泪人,哭得好像整个人就快要融化了一般,但很快楚昱就发现这并不是他的错觉——阿紫是真的在缓缓融化成一滩水墨,然后便在地上悲伤地向前蠕动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遁入进了屏风当中。
“…………”
事实证明,一时怒火上头所导致的口不择言的发泄,其后果就是——待头脑逐渐冷却后,剩余在胸腔内的,便只有忽然袭来的怅然若失。
尤其是像楚昱这般,自出生以来,五百年间都在无时不刻压抑自己的本性,将自己打磨成符合万众期待的人——此刻的失态就像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的情绪倏然跌倒了谷底,所有的骄傲和伪装都在这一刻全线崩溃,他踉跄后退两步,摔坐在冰床上,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明知阿紫只是像个心思单纯的孩子般依赖他罢了,他又为何非要去说那些诛心的话不可呢?楚昱懊悔不已,但话说出口却已是覆水难收。
……
……
“阿紫……对不起。”
半晌后,他才从干涩的喉间发出一声轻微的低吟,音量小到几乎快要听不见,但屏风中的梧桐树冠却还是狠狠颤抖了一下,然后下一刻阿紫就痛哭流涕地从屏风里扑出来,一来便想用他高大的身躯扑到梦中情鸟的脚下撒泼打滚求安慰,但姿势都摆好后,他却发现床边竟然空无一人。
“楚楚?”阿紫疑惑地从地上撑起身子,眼角余光却正好瞥见一抹赤红色倏然消失在床角。
他连忙跑过去,就见床的另一侧贴近墙角处,摆放着一只两尺宽的紫檀木红漆小箱子,上锁处的铜拍子保持着掀起来的模样,显然刚刚被打开过,最重要的是——在箱子的夹缝间,还冒出了一小撮红色的绒毛。
阿紫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箱顶,只见箱子里面狭窄的一方天地内,几乎是满满当当地挤着一只圆墩墩的小红鸟,它的小脑袋垂丧地顶着箱壁,将轻盈灵巧的冠羽压得扁扁的,而往日神气又华丽的二十四根尾羽此刻也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支楞八翘地散乱在箱子各处,黯淡地像一簇落灰的鸡毛掸子。
将小红鸟捞出来,阿紫拂去它身上的灰尘,眼见楚昱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便将两手穿过它的翅膀下面,将其举得高高的,试图逗它开心,可惜楚昱仍旧毫无反应,翅膀无力地垂在阿紫手背上,好像再也不会抬起来一样。
但因为被阿紫反复高低抛举,没过多久楚昱便开始觉得有些头晕恶心,所以半晌后才闷闷地说了一句:“阿紫……别闹了……”
“不,楚楚,你就是因为太久不飞了,才会开始发蔫的,书上说爱飞的鸟儿身体才会好。”阿紫的表情十分认真,他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楚昱刚给了他点好颜色,他就又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