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慎行的母亲走后,白慎行的日子开始过得有些恍恍惚惚的,饭不好好吃,功课也不好好写。有时候教武学的老师来府上,白慎行照着木桩子一剑下去直接劈到了旁边的沙土里。
大概就是有点颓废。
说来也奇怪,白慎行的母亲对他那样糟糕,可她在时他总是想讨好她,她不在了就像普通孩子那样思念她。
人们常说母亲对孩子的爱是取之不尽的,但却忘了,孩子对母亲的爱也是最纯粹而强烈的。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连毕易安也看不下去了。于是有一天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重提放风筝的事,“我可以到府外给你买风筝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在院子里放。”
白慎行茫然地看她一眼,迟钝地点了点头。
毕易安忧心忡忡,觉得以这孩子现下的状态大概是走平地都要摔。
她的钱不多,费劲口舌和商贩讨价还价三百回合才低价买了一个最大的风筝,回来。然而不知是否天意弄人,最终还是没能放成。当天下午府上来了群官兵,把白慎行的父亲带走了。
正当府内人心惶惶的时候,白慎行却像吃对了药似的冷静了下来,只是冷静得让人有些害怕。他把府上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而后让老管家铿锵有力地发表了一番演讲,把所有人都安抚好了情绪。
随后又命令账房清点财务,浇花的继续浇花,烧饭的继续烧饭,喂马的继续喂马。连晚饭都是三人份地准备,仿佛夫人从未离开过、相爷晚上忙完了也还会回来吃饭似的。
白慎行忙得脚不沾地,又要应付来上课的夫子和武学老师,偶尔还会有不速之客上门拜访。毕易安有时看见他的行为做事会忘了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有时也会匪夷所思地想,这是后来那个冷冰冰的白慎行么?
这天白慎行正准备睡觉时,毕易安闲聊似的提起:“你知道相爷出什么事了么?”
白慎行沉默了一阵,道:“不知道。”
毕易安心惊胆颤地看着他。研究表明一个人爆发前都会有一段看起来十分正常甚至超水平发挥的沉默期,但这种人一旦爆发就有点类似于核爆。
“但我知道母亲离开不是真的因为父亲休了她,这就够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褥,喃喃道:“……总会回来的。”
毕易安其实很想问一句“如果你父亲回不来了呢?”可她知道这么问没有意义。于是只是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嗯,有希望是好事。”
白慎行没说话。
隔天毕易安去街坊酒馆打探消息,天子脚下出了事,什么都瞒不住,只有白慎行这样掩耳盗铃的才会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仅根据民间版本,白丞相是被朝中新贵设计套住了,被翻了些不干不净的旧账,现在押在天牢里。就看皇帝愿不愿意开恩放他一马了。不过即使皇帝愿意网开一面,以后他的地位肯定也大不如前了,到时候朝上做人做事都得看人眼色。
宰相府表面上的平静并未维持多久。
又一日深夜,一名蒙面黑衣大汉快马加鞭赶到了白府,递上了一封颜色黯淡的信,看起来分外久远了。
白慎行一个人在屋里看完了信,闷头哭了一场。毕易安不忍打碎他的自尊心,在门外静静地听着他哭。
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她依稀能听见白慎行一抽一抽的声音,最后那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过了一阵子,白慎行开门走了出来,拿着件女人的外袍和一盏油灯。
那天晚上他们都没睡,并肩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讲着以前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天亮。
当黎明到来的时候,白慎行头靠在毕易安肩上,睡着了。晨光轻吻黑夜,东方吐出了一丝鱼肚白。
她偏头看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小小的圆圆的,眼睫毛又长又密,右眼下点着一颗泪痣。也是,他本来是那么爱哭的人。毕易安心想。
她略有些吃力地抱着白慎行进了屋,轻手轻脚地放在床榻上。还没把人放下去,就听见他梦呓了一声“娘”,像只讨要奶糊的小猫。
今天就让你独占一张大床吧,睡得好一点。
毕易安歪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支在白慎行的桌案上,撑着头眯了会儿,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再醒时,她却成了睡在床上的那个。
毕易安揉了揉眼睛,有些无可奈何地坐了起来,恰巧这时白慎行进屋了,看见她原本疲倦的神色染上了一丝笑意。
他走到桌边给她沏了壶茶,声音努力温柔地道:“还没到中饭的时间,你可以再睡会。”
毕易安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但又不想承认,毕竟这还是个小孩儿呢……她心想,这他妈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儿呢。
她轻咳了一声,道:“干什么啊,献殷勤呢?”
白慎行手足无措了一阵,道:“没什么……”
毕易安看他窘迫的样子,才觉得舒服了些,端起茶杯又觉得有点烫,于是又放下了,犹豫了一阵才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那封信大抵是白丞相的遗书了,而且似乎还是许多年前的了。
“到皇城外面去,找个宁静的地方,渔樵耕读,或者做点事,反正怎么样都行。”白慎行神色认真地道。
毕易安刚想问他就没有点别的追求,比如报仇之类,白慎行又道:“你……你会和我一起么?”
毕易安愣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她并没有尴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