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绛婷抬脚踹小桌子的下一秒,衣襟一凉,有水顺着她的衣服往下滴,她低头看过去,吓得身形晃了一晃。
她的衣服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淋满冰凉凉的水,夏日的衣裳本就单薄,这水淋下去便在她肩膀上印出一片若有若无的白,吓得她立马捂住肩。幸好这院子里的都是女子,不然估摸着朱绛婷只有抱着肩哭着跑出去才能保全点颜面。
正因为小院子里都是女子,所以朱绛婷被看到肩膀也不大虚,顶着水淋淋的胳膊瞪向朱绛颜。然而朱绛颜现在扮演的是瞎子,所以光明正大地无视了她,略略抬头跟惊蛰感叹一句:“今儿天气真好!”
惊蛰方才还要被小桌子给砸到,一转眼小桌子依旧完好无损地屹立在她面前,颇有些经受磨难顽强不倒的倔强。她被这诡异的情景吓了一吓,想起最近的传闻,抬头望向朱绛婷一眼,心里念几句阿弥陀佛定下心来,稳稳接住朱绛颜的话头:“难得有太阳好还有凉风的天气,能让姑娘出来晒晒太阳。眼看着炎夏也要过去,奴婢给姑娘新做了几件衣裳,姑娘晚上试试可好?”
朱绛颜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朱绛婷冷哼一声,讽道:“做新衣裳又有何用,反正是个瞎子,便是再好的衣裳她也看不见,养着她便是个累赘!”
朱绛颜缓缓将欲说出口的话咽回去,往嘴里丢了个瓜子仁。
若是浮玉山上的一众鬼看见,便知道他们家帝姬这是动气的前兆,动气不打紧,他们帝姬是个闷葫芦,不大会说话,吵架也吵不过别人,可坏就坏在她吵不过别人。每每绛颜只要发现自己吵不过,或是拔剑或是拔刀,反正有什么拔什么,总归要拔一样东西跟对方决一死战,打到自个消气,于是最后那个惹了她的都会被揍得满头包。
有一回绛颜去天庭去参加宴会,就是偷窥天君太子洗澡的那次,被某个向来看浮玉山不顺眼的上仙嘲讽有爹生没娘养,绛颜那次走得匆忙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可以给她拔,当晚还是把那仙家堵在家门口,就地取材拔出那上仙家门口的一株树抡起来就朝那上仙头上砸,直砸到仙府都被她打烂了大半才消了气,走的时候那神仙跟个木桩似的被砸进土里,牙都没了,自打那以后浮玉山帝姬凶名传遍三界,再没人敢惹绛颜不高兴,并且都在心底殷切期盼着有谁能感化绛颜让她明白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
但朱绛婷不懂这个道理,她也从来没关怀过自己的妹妹,所以嘲讽得毫无心理压力,冷笑声,说道:“听说夫人要给你寻个夫君,叫什么……杜维隐?可惜呀,这杜维隐今日来我们家拜会爹爹时候不凑巧撞见了我,非要娶我,还说什么此生若不能得我为妻便如同枉活了一世,哎呀,真叫我如何是好!”
她说完,拿眼偷瞧朱绛颜的动静。朱绛颜自然捕捉到她的目光,本想着继续四平八稳地嗑瓜子,想了想她要不坑上朱绛婷一坑,对不起她特地来嘲讽自己的一番话,便用手扶住额头,勉力做出个泫然欲泣但就是不肯让人看见自己难受的表情,断断续续,有气无力道:“是……这样,妹妹便恭喜姐姐,得此如意郎君。”
说到一半她还像模像样抽噎了声,做得跟真的一样,倒是成功唬住朱绛婷。朱绛婷以为她当真看上了那杜维隐,心里更是爽快,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虚情假意地安慰朱绛颜:“你说你呀,要是你生下来不是个瞎子多好,也不至于落得现在的地步。如今你不仅瞎了,自己容貌又不好,还不得父亲宠爱,姐姐就算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说完,朱绛婷瞧着朱绛颜煞白的脸色,总算觉得不虚此行,顺着肩上的头发,悠悠道:“不说了,那杜家公子今晚上还要跟爹爹一同用饭。哦对了,爹爹说你就不用去见杜公子了,安心在你这小院子里呆着吧!”说罢,最后看了眼朱绛颜抖动的瘦弱肩膀,袅袅婷婷而去。
惊蛰一直在担心朱绛颜受不住这种气,等到朱绛婷一走,便握住朱绛颜的手,却瞧见朱绛颜神色平静地将脸抬起来,继续啃西瓜。
惊蛰方才准备好的说辞全部憋进肚子里。朱绛颜余光瞥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来做戏要做全套,不然被有心人传进朱绛婷耳朵里,她便不会再拿那杜维隐当回事,便捂住胸口,虚弱道:“方才心里难受,吃点西瓜,果然好多了。都说心中不舒服时要多吃些东西,心情才会好,惊蛰,你去帮我再拿点荔枝吧!”说罢,面带希冀地望着惊蛰。
惊蛰心疼她,自是连声答应,把她扶进屋去之后就去拿荔枝。
晚间吃完晚饭,朱绛颜被惊蛰扶着出去走走消食时,迎面碰见来寻她的甄氏。甄氏听说了下午时候朱绛婷对她说的话,心疼得很,回府之后便匆匆赶过来。
朱绛颜离得很远就看见甄氏脸上的怒气,猜到她是为下午的事过来的,不过她目盲,理应看不见甄氏,便装作跟惊蛰说话,惊蛰看见甄氏后提醒她,她才摸索着迎上去:“娘,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别人欺负你,你都不会告诉我!”甄氏还没走近就先落下泪,用帕子擦了擦。
朱绛颜连忙扶住甄氏:“娘,你莫要哭,若是让旁人看见会落下口实,我们回去说。”
“好,好。”甄氏紧紧握住朱绛颜的手,一路上都没松开。
等到回到朱绛颜的住处,待到惊蛰给她们上完茶水,朱绛颜便让丫鬟们先退下,好让甄氏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