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
因为李贵妃的严厉,朱翊钧的童年生活十分单调死板。
每天早上只要宫外头响起“柝、柝、柝”的五更报时声,李贵妃便将他拉起来。这个点儿,正是孩子最想睡觉的时刻。
但没办法,李贵妃一向管教之严。
在宫廷内外是出了名的。
朱翊钧一看到母亲严峻的脸色,哪还敢偷懒怠慢?只得乖乖地起床,搓着朦胧的睡眼,等待宫娥们给他穿衣洗漱。
这种枯燥的生活,自五岁那年便开始。
始终如一日。
如今当了皇帝,每逢三、六、九早朝的日子,还得接见大臣,起得更早。退朝归来,仍要向两位母后请安、温书、习字……
只是今儿早上,似乎有些不同。
朱翊钧正陪母亲用早膳时,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尖着嗓子喊道:“启禀皇上,启禀贵妃娘娘,奴才冯保求见。”
声音促而急。
平常冯保没这么早,一般都得辰牌时分过来,陪同朱翊钧到乾清宫东暖阁学习。
“大伴?”朱翊钧感觉很意外,下意识地瞧了母亲一眼。
“进来吧。”李贵妃传话。
冯保战战兢兢地现身,脸色煞白,素日身上那股从容之气不知跑哪儿去了,代之以惊悸慌乱,尤其是他那眼神,往日总给人一种犀利精明的感觉,此刻也显得浑浊不堪、乱象丛生。
“大伴,你怎么了?”朱翊钧与冯保亲密无间,一眼便看出他的窘相,关切地问道。
“启禀皇上,启禀贵妃娘娘,吏科都给事中雒遵,工科都给事中程文、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上了三道折子,全是弹劾奴才的。”说着便将三道折子递了上去。
朱翊钧瞅着若无其事的母亲。
李贵妃则瞅着惊慌失措的冯保,并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神色自若地问道:“折子你看过没?”
其实这一问纯属多余。
冯保若没看,怎么可能吓得失魂落魄?
以李贵妃的聪明,若放在平时,断然不会问这种问题。
但今天她这么做了,只为给冯保一个短暂的思索时间,同时也给自己一个思索的时间。
冯保紧张,她也紧张。
“瞄了一眼,但没看仔细。”冯保答道。
“那你回去,看仔细了再来禀告,慌里慌张的,没看见这会儿正在用膳吗?一会儿还得给皇后娘娘去请安呢,不知道俺娘儿俩几年来不变的规矩吗?”
冯保心里在打鼓,拿着三道奏折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去呀!”李贵妃催道。
“是,奴才告退。”冯保吓出一身汗,退出乾清宫。
“娘,大伴今天怎么了?”朱翊钧问。
“钧儿,你看出了什么?”李贵妃不答反问。
“大伴好像很害怕。”朱翊钧脆脆地回道。
“雒遵、程文、陆树德这三个人,钧儿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孩儿知道,他们都是六科的言官。”
“那你知道言官有多厉害吗?”
“他们再厉害,也得听我的。”朱翊钧说这话时,眼睛瞪得大大的,虽然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可流露出一股天潢贵胄的气派来。
儿子的回答让李贵妃愣了一愣,继而又笑问道:“钧儿喜欢大伴吗?”
“喜欢,大伴教我读书、写字、弹琴、逗鸟,他什么都会。”
“如果有人想将他赶出皇宫,你同意吗?”
“孩儿当然不同意。”朱翊钧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好,吃饭吧,吃完我们一起给皇后娘娘请安。”李贵妃看似平静如常,内心实则翻江倒海……
升冯保做司礼监掌印,是她与陈皇后商量的结果。皇上登基这还不到一个星期,高拱先上《陈五事疏》,浙江道御史又捅出舍利子佛珠一事,六科言官集体上谏……
全针对冯保,全与高拱有关。
这到底是高拱自以为的“秉持正义,维护朝纲”呢?还是像水墨恒所说的“有意找茬儿,欺负孤儿寡母”?
李贵妃在想,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
砰!砰!砰!
水墨恒新居的大门被人瞧得叮咚响。
这大清早的,刚刚起床,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水蛋住在院子最外头,开门的任务自然交给他,边走边不耐烦地嚷道:“谁呀?”
“水大人,救命啊!”外头的人惶急地喊着。
“救命?”水蛋一咯噔,不敢怠慢,慌忙将门打开。来人正是冯保的家臣徐爵,一副急杵捣心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