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入那不勒斯市内还不到十点,羽悠侧头望向窗外。
这座因美丽海港和维苏威火山而闻名于世的城市,像地中海沿岸的其它城市那样,有着明媚的艳阳和美到令人窒息的湛蓝色天空。
街道依地势而建,并非规整的横平竖直,很窄,也很静谧,车开了好一段路居然没看见一个人影,羽悠不禁纳闷,人都去哪儿了?
街上的车辆也很稀少,稍微宽阔些的主干道旁,可以看见双腿跨坐在摩托车上的青年,身穿文艺范儿的浅蓝色衬衫,紧绷着大腿的深蓝色裤子,从醒目的白色腰带上配戴的枪套可以猜出他们或许是警察。这些青年拥有健硕有力的身材和漂亮的肌肉线条,仿佛穿上现代装束的罗马武士。
满眼都是灰色的、黄色的高大石头建筑,其间夹杂着褪色的庞贝红色房子,唯有被刷成孔雀绿色的百叶窗保持着极鲜嫩的颜色。
意大利人似乎谜之喜欢街头涂鸦,墙壁上、楼宇上、长椅上……随处可见用简洁的线条和鲜艳的色块组的涂鸦画,抽象晦涩,成意味不明。
在某个不起眼的街角,还会冷不防与一座巨大而古老的雕塑不期而遇,有青铜的神像,大理石的国王雕像,或是神秘的方尖碑……就是常常被珍而重之地放进各国博物馆里收藏的那一类。
与北京和纽约的人流喧嚣与信息量爆棚不同,这是一座很不走心的城市,古旧,甚至有些破败。时间的飞毛腿从她身边掠过,没能抹去神秘的历史遗迹和不为人知的动人故事,而她,选择坦然地接受,拒绝在现代与传统之间痛苦挣扎。
铺着石头的狭窄的街巷里出现了一对老人,他们相互扶持着静静地行走,不知来自哪里,亦不知去向何方。
羽悠双手扶在车窗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大巴车渐行渐远,她仍回过头张望,直到那对老人消失在她的视野之外,她觉得,他们是这座城市的魂灵。
那家由私邸改建的酒店就在这条街的尽头,那就是他们今晚要下榻的地方。
下了大巴,羽悠拖着她那只28吋的银色行李箱,与同学们一起跟着米勒博士穿行在窄小而古老的街道上。
箱子的四个轮子与坑洼不平的石头路面磨擦对抗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这声音让羽悠感到莫名地熨贴。
低头看着脚下,这些颜色不同,形状各异的粗朴石头,几乎未经人工打磨就被铺砌在地上。经过数百年风雨、车辙和马蹄的磨砺,小路也成了艺术品,谁知道当年的工匠会不会在这些奇奇怪怪的石头里恶作剧地夹杂进一小块金子。
羽悠的箱子不大,却很沉重,里装着她这十几天换洗的衣服,甚至还有演出的礼服、化妆品。出行前,她严格规划了箱子的空间,将旅行物品一再精简,又把所有的物品体积压缩到最小,好不容易才将它们全容纳进去,一同装进箱子的还有那些久不开启的童年记忆……
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欧洲,从德国到比利时,从捷克再到奥地利,布拉格广场许愿池旁的钟声,布鲁日小镇上的城堡、白鸽和马车,还有蓝色多瑙河的柔情,维也纳森林的空阔,与她而言,这些连接着过去和现在两个时空,让她那颗在现实的孤独寂寞中倍受煎熬的心,重又得到休养生息。
辗转于欧洲几座著名的大教堂中演唱,是一件可以让灵魂得到滋养和升华的事情,也是这个春假繁忙的行程中最大的满足感。
不过,在欧洲的第一场正式演出,却是在今天晚上,就在意大利最古老的圣卡洛大歌剧院。
午餐后,从拥有漂亮的大理石地面和巨大的铁架镶嵌彩色玻璃拱顶的翁贝托一世走廊出来,穿过一条小街就是圣卡洛大歌剧院。
比起欧洲随处可见的那些巍峨建筑,圣卡洛大剧院的外观真是乏善可陈,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沉闷而过于规整。
一进入歌剧院大门,却仿佛瞬间穿越,回到了奢华旖旎的波庞王朝宫廷,眼睛被高饱和度的金、黄两色填满,羽悠感受到浓郁的巴洛克时代的气息,十七世纪意大利歌剧辉煌时期繁荣的感觉扑面而来。
巴赫、贝尔尼尼、海顿、葛路克、威尔第、普契尼……正从一片炫金中向她走来,羽悠不禁在心里感叹,建筑果然是凝固的历史,是一切艺术集大成者。
一行人杂沓的脚步踩着金黄色的大理石地面,一路向剧院深处走,穿过宽阔迴廊,羽悠还来不及仔细辨认壁龛里的那些伟大的音乐家雕塑,他们已经进入了后台。
同学们混乱地忙碌着,换衣服、试妆、忙里偷闲地拍照片……
羽悠换好衣服后,一看时间还早,就一个人转悠到化妆间外。
她伸手试着去推一扇关闭的雕花木门,门居然开了,门里面有漂亮的彩绘天顶,华丽的古代歌剧服装,玻璃柜子里还有乐谱手稿和音乐家的照片……
这究竟是个什么所在?
“辛西娅,我们快走吧。”是伊丽莎白在不远处叫她。
她从冰冷的黄铜门把上松开手,将那扇沉重的大门在身后重新关上。
羽悠惴惴不安地跟随着同学们走上了圣卡洛大歌剧院的巨大舞台。
这就是欧洲最古老奢华的音乐殿堂,羽悠听到自己的心紧张得咚咚直跳。
白色高跟鞋踩在名贵的金丝柚木地板上,微弱而清脆的笃笃声,提醒羽悠,她已经站在圣卡洛大歌剧院流光溢彩的金色舞台上了。
触目都是浓丽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