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宽大的黑色的奔驰房车如同一只巨大的暗夜精灵,静悄悄地行驶过利奇菲尔德县宽阔的主干道,在街道拐弯处的小广场上停下。
白馨蕊和黄雅倩在律师、助理等人的陪同下走出车门。
身穿黑白分明的香奈儿套装的黄雅倩走在最前面,超大墨镜遮去了她面颊上的所有神情,唯有点降朱唇异常醒目。
她抬头看了一眼街对面古老的利奇菲尔德县政府大楼,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小教堂,或者图书馆,在周围建筑物的映衬下,勉强还能算得上高大。
或许在没见识的旅游者眼中尚能作为一道很不错的风景线,在黄雅倩眼里,却还比不上孩子她爸爸送给小三的房子气派。
她泄气地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暗忖,美国的地方政府到底是有多揭不开锅?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空调设施。
要不是白嘉伟一再强调要低调,她怎么会让律师将案子放在这么一个县法院起诉,按照她自己的性子,恨不得把事情闹到波士顿,甚至华盛顿去呢。
中年贵妇眼中的这幢寒酸的县政府大楼,是棕红色四层砖石结构的哥特式建筑,上面又不伦不类地立起一个罗马风格的白色小钟楼,一根生锈发绿的避雷针插在钟楼顶部,像直至苍穹的尖刺,破坏了某种宁静与和谐。
若不是大楼正面不锈钢旗杆上飘扬的美国国旗,它很容易隐没在镇子上大多数年代久远的建筑物当中。
当黄雅倩的目光落到县政府*的门廊上方,雕刻着天平图案的金色徽章时,那隐没在太阳镜背后的狭长美目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一切都无法阻挡她继续昂首挺胸,摇曳生姿地朝前走,带着电影节走红毯的气势。
一袭黑色长裙的白馨蕊跟在母亲身后,她穿了双黑色软羊皮平底鞋,纤细伶仃的足踝不经意间从被风吹起的裙摆下露出来。
除了手腕上那条带吊坠的白金手链,她身上没有其它任何多余的装饰,妆面也淡到几乎看不出来,这样的装束于她而言实属少见。
此刻,她娇俏妖娆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剑拔弩张,空洞的眼神魂不守舍,令她看起来像是去参加一个葬礼。
走过法院前面的小广场,她看到喷泉旁白色大理石朱斯提提亚女神雕像正对着县政府大门,这是希腊神话中司掌法律的正义女神。
她头戴王冠,左手执天平,右手握长剑,纵然经历了上百年的阳光和风雨,她身上的白袍,依旧纤尘不染,只是那象征秩序与公平的天平上落了一对亲昵的鸽子,此刻,它们正旁若无人地咕咕对叫着。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明天,你不能在法庭上给我掉链子!否则一切全完了!”昨天在家里,黄雅倩给她训话的情景,连同那些不入耳的话,又历历如新地萦绕在白馨蕊脑际。
她的脚机械地向前挪动了几步,目光由那对鸽子上升到女神坚毅的下巴和倔强的唇角,女神的双眼蒙着一块白布,她不知道其意义何在,却庆幸此刻不必和她对视。
仰望苍穹,然后,闭上双眼,黄雅倩的剌玻璃般尖锐的声音响在耳边:“……原来你无论交多少个男朋友,我也没管过你,只要不出这样丢脸的事情,随你爱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没想到,你却让这个穷小子占去了大便宜。虽说美国的豪门向来作风奔放,你将来嫁进去,那些人也未必会认真计较你的过去,但是,身价总归是跌了的!新的和旧的那个更值钱,你自己也晓得吧?”
“嘀——”一声汽车鸣笛,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十字路口中央。
步履艰难地走到女神脚下,她愈发感到自己的卑微渺小,胸中郁结了一口气,憋得她无法呼吸,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链上的星星吊坠。
白馨蕊行尸走肉般随着一行人穿过宽阔的街道,走上县政府大楼正面的石头台阶,她仍然感到喷泉旁边的女神,正透过眼睛上的白布从身后注视着她,灼灼目光令她如芒在背。
要去往位于二楼的县高级法院法庭,就必须经过一楼嘈杂而终年不见天日的县政府衙门办公的地方,白馨蕊猜想,那应该是县税务所、工商所、还有遗产审核委员会……之类的机构。
此刻,一楼的每个券形拱门前都或站或坐地围着一些人,低分贝的嗡嗡声吵得人头疼,隔着一堵又一堵厚实的墙壁,白馨蕊似乎能看到,一群面色苍白的小职员正埋头往那些陈年的旧卷宗上咔咔地扣着红章。
爬上两段折返的木质楼梯,一行人气喘吁吁地走进县法院的法庭。整个法庭的基调都是深褐色的,陈旧幽暗,即便是白天也需要开着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旧书味,这里看上去至少有二百年历史,而最近的五十年肯定一次也没有装修过。
白馨蕊跟着妈妈和委托代理人的脚步一路往里走,走进围着雕花木栏的原告席。
她发现这个位置极其优越,除了身后观众席之外,可以将法庭里所有的角落尽收眼底。不过,即便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妈妈为了保护她这个未成年人的隐私,让律师申请了非公开审理流程。
白馨蕊渴望地看了一眼对面被橡木围栏圈起来的被告席,连日子来对威廉的朝思暮想,在即将要见到他之前的这一刻变得格外强烈。
那个曾令她心旌荡漾的红发男孩,丰神俊逸,才华卓越。
一想到他英俊的面庞,灼热的目光,狂野的求索,她身体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