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老板,名叫胖头。
是胖头鱼,胖头鱼就是庞家炖鱼馆的,老板。
胖头鱼姓庞,名渔,人胖头大眼睛鼓,所以叫作胖头鱼。
胖头鱼长大了,人更胖了头更大了眼睛更鼓了,所以人们管他叫作,大胖头。
“大胖头,大胖头,给我来条十斤的!”
“大胖大,大胖头,给我来条二十斤的!”
“大胖头,大胖头,给我来条二百五十斤的!”
大胖头叹一口气,说道:“这位爷,你要吃鲸鱼么?便就是有,又哪里去找恁大的锅?”那位要吃二百五十斤鱼的大爷叫道:“少罗嗦!快快上来,要不然将你炖了!”大胖头又叹一口气,坐在柜台后面,终于撩起眼皮:“我说这位客倌,你是来吃鱼的,还是来捣乱的?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江州城里自有我胖爷——”
“几号?”那位客倌独占一桌,两手托腮,笑嘻嘻看过来:“胖爷您是贵人多忘事,这江州城里头,哈!可有我一号?”胖头鱼瞪着鱼眼,大胖头大皱眉头,忽就觉得那人很有一些眼熟:“你?咦?咦?你?”那人两眼眯起,吡牙一乐:“小胖头,大胖头,嘻嘻,我不是你姨,我是你二舅!”望见那口森森白牙,一时只觉头皮发麻,猛地一惊又是一乍,胖头见鬼也似大叫一声!
“方小狗!”
这是胖头鱼认出方老大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只一句话就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最了解方老大其人的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他的对头。
“哎!”方殷摇摇头,叹一口气:“你个死胖头!”
“胖哥!胖哥!”大胖头是傻了眼,小六子又冒出头:“老大他就是想吃,哈哈,二百五十斤的大胖头!”小六子嘻嘻哈哈,那老大没有说话,只坐在那里直直望了过来,在大胖头的眼中,在人来人往人人声鼎沸的饭厅里。大胖头忽然想哭,大胖头看到了他就想起了从前,想起了这几年,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人,许多事。
他的模样变了,他的眼睛红肿,小六子也是一般,显是刚刚哭过。大胖头看在眼里,大胖头心里明白,大胖头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润了,想哭却没有哭出来。是他,是他,只看他走上前来,伸出手,笑着拍拍自家肩膀:“胖头,谢了。”
这一句话,真心实意。
是的,两个人不是对头,从来都不是。
是的,他也是胖头的朋友,从来都是。
这一天,庞家炖鱼的生意还是那样地,红火。
这一天掌柜大胖头没有咋咋呼呼坐在柜台后面打算盘收银子,这一天伙计六瘸子也没有里里外外忙活着招呼客人上酒上菜,这一天两个人都上了二楼,陪着一位客人。
——吃饭。
红炭火,黄铜锅,浓浓的香味儿久久不散,二楼一间小屋里三人吃吃喝喝,有说有笑都挺乐呵!喝喝喝,喝喝喝,桌上三五家常菜,还有炖鱼一大锅,两个坛子装的是酒,杯子不用大碗喝!干干干!干干干!方老大干一碗,大胖头干一碗,两人都是面色酡红有了几分醉意,犹是一口一碗仰脖儿就干!
“喝!喝!”小六子呵呵傻笑,喝得舌头都大了:“干,干,干了!”
大胖头酒量颇豪,当大倒满一碗:“小方子,干!”
“胖头鱼,干!”
忽就回到当年,酒水并了泪水,喝进喉里热辣辣,流进肚里百味阵杂。心里却是暖暖的,方殷只想喝得一场大醉,喝他个痛快淋漓!往事犹在眼前,那时的所谓恩怨纠葛不过儿戏,现在想起来只觉格外亲切:“死胖头,快快干掉!哈哈,不干小心我咬你!”胖头咕嘟一口喝干,随之哈哈大笑:“怕了你了,哈哈!干了干了!”
“小六子,来!一起喝!”
小六子趴在桌上,苦笑道:“老大,我是喝不动了,再喝就要吐了,呃——”方老大哈哈一笑,一饮而尽:“装!装!哈!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偷奸耍滑,喝!”小六子将头一埋,大叫道:“不喝!不喝!打死也不喝了!”大胖头一般大笑,眉飞色舞:“是极!是极!哈哈,你莫看他小,他是人小鬼大,哈哈!”
酒喝尽兴,话少不得。
下面说的是人小鬼大的小六子,的fēng_liú韵事。
小六子不过十六七岁,一穷二白腿也瘸了,却是有了媳妇儿。
准确地说,是未过门儿的小媳妇儿。
你道是谁?卖糖葫芦儿的王老爹的外孙女,小红。
的妹妹。
“小翠?”方老大惊呆:“好家伙!我都没有见过!”小六子忽然抬头,大叫道:“胖哥也别光说我,你呢?哈哈!小红小红,还有小胖头呢?”小胖头?又是哪个?方老大再次惊呆,一时又迷糊了。大胖头挠挠大头,嗬嗬直乐:“小红是这里的老板娘,小胖头么,呵呵,自是大胖头的儿子了!”
“哇!”方老大张大嘴巴,两眼瞪得老大:“你这家伙,都有儿子了?”小六子乐不可支,大胖头得意洋洋:“王小六,喝酒!干了!”王小六?小六子么?方老大这一回是彻底惊呆:“小六子,你不说你姓李么?”小六子吐吐舌头,脸更红了:“老大,呃,我是姓李,也姓王,呃,呃——”
小六子姓李,本就姓李,小六子五六岁时父母双亡流落街头,那时还是记事的。但是小六子要做上门女婿,已经就要改姓王了。大胖头还在大笑,王小六又害羞了:“胖哥,胖哥,咱可说好了,到时候儿你可得——”大胖头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