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宇文昭忽然差人传话,要到椒房殿与皇后同进晚膳。
这一下子,可忙坏了奉菀和中宫的宫人们。
红叶坐在长桌一端,愣神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宫女,恍惚间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年前,她还是靖国公府的一名小婢女。没有姓氏,没有亲人,每天想的都是小姐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哪件衣裳要配哪些首饰才好……世界小的只在东园那区区一隅。
现如今,她有了草原上无比尊贵的姓氏——阿史那,是突厥汗国的长公主,大周皇帝的迎娶进未央宫的女主人。
娶她的男人,正是让她心生悸动,随意一句话便能让她夜不能寐的人。
曾经,他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遥不可及,与小姐说话时,从不会拿正眼瞧她和绿芜一下。
如今,他成了她的夫君。
荣辱与共,祸福相依。
他们之间的牵绊,任谁了拦不了、阻不断。
……
“公主,您还没梳妆打扮呢!”
奉菀一声惊呼,把红叶拉回现实。
她看了看自己,礼服庄重,妆容精致,便说:“本宫这一身,挺好的。”
奉菀却大惊小怪道:“这怎么成!今夜可是陛下首次在中宫用膳……说不准还要留宿。您应当着正红礼服才是!”
说完,忙招来几名宫女带她去重新梳洗、换装。
……
烛光透过赤纱灯罩,酿成暧昧的暖红,笼罩着整个宫室。
泡在盛满热水的浴盆中,红叶拨弄着浮动在身边的山茶花瓣,任由小宫女替她擦着身。
小宫女机灵大胆,瞅着机会,似是不经意般称赞道:“皇后娘娘的肌肤真是细腻,滑的像西域的丝绒一般。”
仿佛当头一道闪电,红叶瞬间怔住了。
瞬间,耳中如鸣锣,头痛欲裂!
……
“这丫头真够味儿,这腰,这屁.股,滑的像丝绒一样!”
“哈哈哈,你见过丝绒吗?”
“你管我见没见过!女人我玩过许多,就属这个中原女人,最烈!”
……
“啊——”
红叶扎进水中,猛然用力甩着头,想要摆脱这突然袭来的可怕记忆。
这段对话从何而来?这些记忆从何来?
不是她的,一定不是她的!
“娘娘……娘娘……”
宫女一下子失了魂,僵在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一向温和,方才还和她有说有笑,怎么被她恭维了一句,就忽然变作这副样子了?!
终于回过神,皇后依然将自己闷在水中。大阵的气泡从水中浮起,她显然快要支撑不住了。
宫女夺门而出,高呼道:“快来人啊,皇后娘娘不好了!”
……
坐在毡毯上,红叶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披着长巾瑟瑟发抖。
寝殿中,宫人们全数被赶了出去。
唯有奉菀陪在她身旁,用棉布替她擦拭着身子。
“姑姑,我又听到了,我又看到了……是我,那个人是我……”
红叶颤抖着,通红的眼底透出恐惧。
奉菀看着她,不免阵阵心痛。
回想公主在王庭时的样子,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便可以猜到几分。
只是猜想这几分,便叫她慌乱无措,叫她心如刀割,叫她夜不能寐……亲身经历又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奉菀痛苦地说:“公主,您不必告诉奴婢。您也……不需要告诉任何人。”
红叶听懂了她的意思,却猛摇着头,双目惊恐地四下扫着,口中低语道:“好多人都知道,他们都看到了。托兰……托兰人……易先生……还有小姐……好多人,好多人都知道!他们都看到了!陛下早晚会知道的,他会嫌弃我的……”
奉菀再也顾不得君臣礼节,一把将红叶拦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公主,您不必担心。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而他们,都将是死人……”
红叶浑身颤抖着,声音沙哑着道:“姑姑当真?”
奉菀拿起单衣,一边往她身上穿,一边说道:“那是自然。时辰不早了,公主赶紧妆发,不要让陛下久等。您是大周的皇后,有可汗和整个突厥汗国的支持。只要得到陛下的信任,便什么都不用怕!”
红叶轻点着头,紧攥着手心,喃喃自语道:“姑姑说的对!只要陛下信任,本宫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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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昭坐在膳桌前,百无聊赖地嚼着内侍为他布的菜。
这是大婚以后,他第一次来到椒房殿,满室宫人兴奋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有些碍眼。
更为奇怪的是,一向谨小慎微的红叶,竟然迟迟未到,把他一个人晾在殿中用膳。
“皇后娘娘到!”
奉菀扶着红叶,笑盈盈地出现在玄关处。
宇文昭一抬头,便望见暖红的光芒中那道柔美端庄的身影。
他稍稍点头,“你可算来了。”
红叶细步走近,盈盈一拜道:“陛下万安。臣妾来迟,望陛下恕罪。”
宇文昭仔细一看,发现她的脸色却不大好,浓重的妆容也遮不住她的憔悴。
他指着近身的位次道:“皇后辛苦了,这边坐吧。”
红叶一惊,愣在原地。
奉菀心头一喜,忙推着她坐到宇文昭身旁。
帮二人斟上酒,奉菀向殿上内侍、宫女们使了个眼色,便退到了大殿门边。
内侍与宫女们心知肚明,也纷纷退到一边。
宇文昭的确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