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夕阳的余光彻底消失。
库房里也渐渐有些看不清了。
“哗啦——吱呀——”
铜锁落下,门被自外打开。
小厮提进来几盏灯烛,挂在屏风外头的梁上,将整座库房照得亮亮堂堂。
“若是失火把账簿都烧了会怎样?”程乾忽然探出头来问道。
星河撇了撇嘴,“这些账本都有两套。这里的里还有一套。师兄,别想歪主意了,赶紧找咱们要的东西吧!”
“行了!”
程乾拍拍手中的账簿,“这就差不多了。”
他将账本往外一丢,被星河伸手轻巧地接住,摆在屏风边上一大摞簿册的上头。
扫了一眼脚边的账簿,星河叹了口气道:“木材、石料、铜矿、鱼行、马匹和丝绸、棉花,要看的基本齐了。等咱们把这些看一遍,也就天亮了。”
“我很好奇。长安号的账本有多少?你三表哥这么折腾人,你不会让他清闲了吧?”程乾走出来问道。
星河笑了笑,伸出食指比道:“就一本。”
“一本?你疯了?!”
程乾先是诧异不解,尔后坐到屏风前,拿起一本账边翻边嘀咕道:“那也太给你那趾高气扬的三表哥省事了!实在太气人了!”
“一本怎么了?时间是一样的,看一百本账和看一本真的有区别吗?没错,繁琐的东西确实耗费人的精神,但是它们之间相互印证,存在的漏洞也会更多。我们长安号的账,横竖看来就一本,一笔归一笔,简单明了,却正因为简单,所以没有漏洞!”
星河坐到他身边,扯出最厚的一本账,认真地看了起来。
烛蜡滴滴落下,烛火吸引着蚊虫、飞蛾围在四周打着转。
“噼啪——噼啪——”
细碎的声响不止,微微的焦糊味似有若无的飘来。
屏风边两道身影固若磐石,除了手在翻动之外再无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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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三十六响晨钟过后,五间库房的门同时被打开。
五房掌事和身边的大先生被请了出来,然而并没有丝毫休息的时间,他们又被请回了家祠内堂。
今日,内堂中除了宫氏亲眷之外,还多了一个人——尚不知。
他就端坐在宫沨身后,与宫湲并肩。
星河和他的目光相触,清澈、锐利的眼光早已将他看透。
审了一夜的账,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邺城号除去私盐、私铁生意的罚数以后,数量还能超出过长安号那么多。
殊不知,尚不知竟把大齐从西域、突厥购置战马的生意交给了三表哥。
那可是太后母家陆氏的生意!为了帮宫沼赢得家主之位,尚不知下的功夫可不小。
此举可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宫沼若是不能成为宫家家主,不能成为他推行新政的助力……尚不知失去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帮手,而是身后重要的支撑,甚至是陆太后和新君的信任。
……
星河复杂的眼神,看得尚不知有些不自在。
他从位次上起身,意味深长地问道:“诸位分号掌事,昨夜挑灯审账,不知可都有收获?”
“啪——”
宫沼将手中的账簿拍到案上,颤抖地手指着它,愤怒的目光望着星河,扬声道:“这是什么?!除了几笔小买卖,全都是各类契约。七妹,难怪你稳坐钓鱼台。这玩的全是虚的呀!”
“嫌账本少吗?”
星河无辜地看着他,闪着长睫道:“长安号重建不过七个月,哪来那么多买卖?我这本账,可是完全按规矩做的。你若有什么疑问,可以向丁先生请教。”
丁远一听自己被点到,赶忙躬身说:“长安号的生意,的确以将来的契约居多,核账先生们也提过此事……但是,它的数目都是按照家规折算出来的,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分明是在钻家规的漏洞,以期许来代替实数。我不同意!长安号数目中契约折算的那部分,应当再折成半数!”宫沼涨红了脸低吼道。
“再折?笑话。三表哥还未当上家主呢,便想着改家规了?”
星河扬起手中的薄纸,轻笑道:“三表哥何必义愤填膺?玩虚的可不止我一家。我的契约尚且是和长安崔氏、秦氏,南秦州南曲部,还有南梁的陈氏订立的。你的呢?却是与大齐朝廷!朝廷政令尚可朝令夕改,更何况一纸契约?同样是期许的利润,二者的稳妥可不能同日而语。你要想指摘我,也得自身站得住才行呐!”
眼见一团和气的七妹,终于露出了她的本色。
宫沼脸色一变,有些失控道:“你!再伶牙俐齿又有什么用?我们的数目相差这么多,就算战马购置的契约数目折半。邺城号也远高于你们其他四号!我敢让账房折数,你敢吗?”
审账的结果还未盘点,最有力竞争家主的两房却争执了起来。
中堂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挪到玄关处,垫着脚观望着里头的动静。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一旁的丁远身为下人,虽然受命主持此事,却讷讷不敢开口。
宫沨安仍然安坐着,似乎有意放纵晚辈们把争执继续下去。
星河瞥了一眼外叔公,失笑道:“三表哥激我也没用。家规在上,咱们按规矩办事,用不着什么勾心斗角。这就是为什么祖宗们要定这么多家规?不论哪条哪款,他们当时的心思便是要后辈之间少些争执和迷茫。”
“呵呵